尾声：未雨绸缪

p;  尽管包厢并不起眼，但桌上的饭菜可谓是丰盛至极，甚至远超武云天宴请武恒集团的那些重要的合作伙伴的规格。

    “老师，您也没必要一直沉这个脸——只是一顿饭而已，我并没有恶意。”年近天命、青丝尽落的武云天带着和善的笑容向十余年未曾相见、现在正坐在饭桌对面的曾经的老师——林书野敬酒。

    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和善的笑容向自己敬酒的曾经的学生，林书野实在是露不出来任何的笑容。

    林书野实在无愧于他传奇的一生——哪怕是为了掩盖身份而成为了教授。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97年的那一届研究生，如今居然几乎都成为了Z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之骄子——叶藏锋、陆铸钢……还有眼前的这位，武云天。

    身为武云天曾经的老师，林书野自然是最为了解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的可怕之处的。当年的武云天既不如叶藏锋那般灵活机巧，也不及陆铸钢那样沉稳冷静，但若是让林书野自己评价这几人之中谁能成就一番举世震惊的事业，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选——武云天。

    因为在这个学生的身上，林书野发现了令他有些震惊的特质，一种古往今来极少有人拥有的特质——对天下人间的思考，以及超越俗世功名的野心。而这两点结合在一起，便只能产生最可怕的结果，连林书野都无法挽回的后果。

    “现在想想，哎呀，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见阴沉着脸的老师并未回应自己主动的敬酒，武云天倒也并不意外，慢慢放下了举起的酒杯，“陆师兄，叶师弟……转眼间，我们也老了，很多事情，我们也经历过了，也错过了……”

    “但在我眼里，云天，你还是没有变。”终于，林书野说出了今晚宴席的第一句话。

    “哈哈哈哈……老师啊，您可真是太了解我了。”武云天不由得哈哈大笑。“没错，时过境迁，人事几变，很幸运，我还是我。”

    “更幸运的是，我终于同时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案，还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听着自己的学生狂妄而自信的豪言壮语，年迈的林书野不禁长叹一声。

    “唉，这么多年了，云天……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为什么还是对此世有着如此深重的偏见呢？”

    “你为什么不能学着，去仔细观察、理解那些你所轻视的普通人呢？”

    “我当然仔细观察过，老师。”武云天回应道，“他们都是一样的卑劣，自私无比，重利轻义，不分清浊……就如您之前所言——

    “此世的坏人并不多，大多都是愚人。”

    “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一个让那些愚人明白此世的真相的机会。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

    听完武云天的解释，林书野更是无奈地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无药可救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了。我已经老了，此世的舞台，该交给后辈了。”林书野喝了口茶，无奈地说道。

    “可据我所知，老师，您的新学生可并不想让我完成我的计划啊……”武云天的笑容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他还是太大意了。至少在京域，没有我调查不了的人——包括仅仅来京域调查武恒半年的一个hG大学的交换生。”

    一旁陪宴的林玟心头一紧——果然，正如林书野预料的那样，从师父踏入林家的小院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便完全暴露在了武云天眼皮子底下了。

    作为武云天心目中京域内唯一一个能够对他的行动起到有效的妨碍的人，林书野自然是他的重点监视对象。自从“伍”成立的那一天起，武云天便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这个冲着自己来的特别的组织——最初他并没有将这五个孩子当回事，毕竟对于久居商海的他而言，仅凭这几个Z国的贵胄子弟，想把他扳倒，简直是天方夜谭。

    直到半年前，“蓝孔雀陨落”爆发，武云天第一次真正见识了这五个孩子的能量之大——尤其是，那个由他最尊敬的老师推荐的少年，传闻中“蓝孔雀陨落”真正的“始作俑者”，五个人之中唯一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家伙，陈正昊。

    “.……有话直说吧，武云天。”林玟注意到，林书野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你是聪明人，我还没有老糊涂，直说吧，也节省些时间。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既然老师要求了，那我也就不拐弯了。”在最尊敬的老师面前，武云天终于亮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关于我的计划，您应该很清楚了吧？——我想问的是，您的立场究竟如何？”

    果然如此。显然，这也在林书野的预料之中。他沉吟一声，反问了武云天一句：

    “假如我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我和我的外孙女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吗？”

    如此直白而尖锐的提问让饭局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也让武云天也有点始料未及——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老师不该是如此直白。

    “当然，老师这是开什么玩笑。”思考了半晌，武云天恢复了和善的笑容，“无论您是否同意我的计划，您都是我尊重的老师。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对您下手。”

    武云天是认真的——虽然此时的他已经被膨胀的野心蒙蔽了双眼，但武云天打心底里尊重眼前这位传奇般的老师。他最后的良知告诉他，无论如何，弑师背义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至少不能让自己做出来。

    “嗯。”林书野沉吟一声，闭上了眼睛。良久，他睁开眼，缓缓说道：“其实，陈正昊并不一定你的敌人。”

    作为聪明人，武云天被老师的话惊呆了——他很清楚老师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也不敢相信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师……”武云天有些迟疑。他需要向林书野确认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

    “你也应该清楚，我并不是一个死板的爱国主义者。”林书野侃侃而言，“很多时候，我可不想安全局的那帮老家伙一样，首先从国家的角度考虑问题——更多时候，我思考问题的角度，其实和你差不多。”

    “既然你心里一直装着我这个老师，我的回答，自然和你一样——你是我的学生，无论何时，我林书野，不会对我的学生下手。”

    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平心而论，此时的武云天真的被林书野的话感动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雄心壮志，他对这个世界的思考，被无数人误解、歪曲。能够守住自己的初心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很幸运，也很孤独。如今，他最尊敬的老师选择了尊重他的想法，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独自奋斗了二十余年的武云天感动了。

    “我听说，老师的外孙女，林玟小姐，曾经选择认陈正昊为师，”为了确认老师的真实心意，谨慎行事的武云天准备再试试话锋，“今日幸逢林小姐也在座，不知林小姐如何看待您的师父？”

    “唉，云天，小玟还年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面对话锋突然转向身边的林玟的武云天，林书野内心闪过了一丝慌乱。

    “老先生，您也别小看我了。”林玟向林书野略带轻蔑地一笑，随即转向武云天。

    “武先生，我的外公没有说错。根据我的观察，我的这位师父和您一样，心思缜密，颇具野心，也对这个世界有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哈，看来，您的这位师父会和我很合的来嘛！”武云天笑道。

    “未必，武先生。”林玟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您和我师父最大的区别，便是初心。”

    “您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对于凡世之人物没有任何的留恋；可我的这位师父阅历尚浅，对很多腐朽的灵魂依旧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依我看来，您和如今的师父未必是一条路上的人。”

    “哦？”林玟的话让武云天有些迟疑。

    “那么，林小姐的意思是？”

    “陈正昊，能争取最好。若终成敌人，宜先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如此一针见血的建议从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口中说出，让久历商海的武云天也不禁有些心生寒意——那一刻，他真的在林玟的眼里看见了显而易见的杀意。

    “哈哈，林小姐如此气魄，真不愧是老师的外孙女。”沉吟许久，武云天笑着说道，“根据我的调查，陈正昊先生也算是位少年英杰。如此人才，我可不愿轻易除掉他。”

    “此事还是得请武先生三思而后行。”林玟微笑而言。

    “这么看起来，林小姐似乎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图穷匕见，武云天还是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既然老先生不愿与武先生为敌，那我自然是可以按我自己的心意，为武先生做些事情的——只要武先生您允许。”说罢，林玟回首看向身旁的林书野。林书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老师和本人的许可，武云天也终于吐露了他的计划：

    “那，有劳林小姐前往m国hF大学交换学习半年，如何？”

    “当然愿意，承蒙武先生照顾。”林玟起身，微鞠一躬，答应了武云天的请求。

    “老师，实在抱歉了，此事太过重大和特殊，我只能拜托林小姐帮这个忙了——您老放心，我会派人照看好林小姐的安全与衣食住行的。”突然借走老师外孙女的武云天显然有些慌乱，忙向林书野道歉。

    “无妨。小玟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云天你给了小玟这个机会呢！——既然是小玟自己作出的决定，我也不便从中作梗了。”林书野叹了口气，对着眼前的林玟微微一笑。

    “那，多谢老师成全，多谢林小姐帮忙了！”武云天再次向二人致谢。适才饭局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终于完全缓和下来了。

    朔风骤起，凝重的阴云盘桓于通紫阁的上空。暴风雪又要来了，京域，又要面对凛冽的严冬了。

    【第五篇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