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

    【白虎】

    Z国的旧历新年于最严酷的寒冬之中悄然而至，能够化解这种严寒的，只有家的温暖。

    作为Z国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古城，平都的新年前夜千年以来吸引了许多的风尘行客来此驻足。斑驳的老城墙根聚集了来此进行新年旅行的年轻人——这也算是平都年夜的老传统了。平都政府为了保留这一传统，特别在古城墙根设立了特别的露营区，既维持了秩序、发展了经济，也保护了传统。

    看着远处欢声笑语的年轻人，顾秋感到有些莫名的欣慰。

    “雁三平四，南叶北陆”，这是Z国当中几个声望极高的地方家族。在旧时，他们便是一方实际的统治者；在当下，他们也依旧保持着对地方不小的影响力。如果说雁城的“龙三家”是一方的主宰，那么平都四家更像是地方的一个象征——很久以前的平都并不是一座适合耕作的城市，但由于其身处交通扼要，商业繁荣，因而常有身怀奇技却流离失所之户来此定居。这就是平都四家的起源——他们不是统治者，他们只是受平都百姓认可之人，是平都民意的代表，是守护平都万民的最后一道防线。

    从年轻时候起，顾秋便把“守护平都万民”作为自己毕生要履行的责任。为了自己的理想，海外学业结束后，他婉言谢绝了导师的苦留，用自己的智慧克服了重重阻拦他回国的障碍，最终在国内外友人的帮助之下成功回到平都，接过了家族“回春针”的金字招牌。如今的顾秋可谓是人生美满——不仅将家族的事业发扬光大，实现了自己当初的理想；而且成功赢得一代名旦——“平都四家”之一的“叫天板”柳家最离经叛道的长女、当年被誉为平都第一美人的柳雅辛的芳心。事业与家庭双丰收，如今的顾秋可谓是收获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能让顾秋烦心的话，只有他那个“不太正常”的女儿了。

    “油熟透了，爸，可以下锅炸鱼啦！”看着向自己微微蹙眉的父亲，机敏的顾柳言一想便知道顾秋的想法。听到女儿提醒的顾秋如梦方醒，连忙将改好花刀、沾好面糊的鱼下了油锅。

    “小言，今天的鱼又是你处理的？”顾秋边切着胡萝卜，边漫不经心地问着女儿。

    “嘻嘻，妈说她要去看好炖肉，没空处理鱼，就交给我啦！”

    “唉，就知道……”

    当顾秋接过这条血放得一干二净的鱼时，他便知道这出自何人的手笔了。知女莫若父啊！回想起当初第一次发现女儿这个可怕的毛病时，顾秋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产生了弃女的愚蠢想法——多亏柳雅辛爱女心切，苦劝当时失了分寸的顾秋留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后来，家里人发现顾柳言虽然嗜血但能控制住自己绝不伤人，也逐渐习惯了她的那些毛病，再加上她天资聪慧、阳光活泼，顾秋和柳雅辛便也差不多忘却了她那可怕的爱好，只是在顾柳言发作之时，顾秋还是忍不住唠叨两句。

    “下次妈忙的话，就把鱼交给我处理吧，”顾秋有些无奈地嘱托顾柳言，“你把这些胡萝卜切好就行。”

    “哦，好哒，老爸！”顾柳言的回答充满元气，但依旧能从中听出“坚决不改”的决心。

    看着端着热气腾腾的鱼走向餐桌的女儿的背影，顾秋蓦然觉得自己似乎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无所畏惧、立志拯民于水火之中的年轻人了——不过也好，自己和雅辛也该退出这个时代的主舞台了。毕竟，下一个时代在一轮轮的月沉日升中，已经悄然到来。

    “爸，妈，爷爷，奶奶，可以开饭啦！”顾柳言兴奋的高呼开启了今夕顾家的年夜饭。

    【朱雀】

    “新年快乐！”运河畔的庭屋之中，陈家的年夜之宴拉开帷幕。

    风都在Z国之中从不是一座引人注目的城市——没有名人的璀璨降世，没有美丽的自然风光，老版的全国地图甚至都没有收录这座无名之城。然而，在某些人眼里，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美好、如何繁华，风都才是他们无法忘怀的故乡。

    例如，此刻主持着这小小晚宴的陈西。

    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相比，陈西简直是不值一提。不过在普通人之中，他的确完成了令常人惊叹的转变——由街头混迹、无所事事的小痞子，白手起家，参军入伍，凭借自己的意志和智慧，一路磕磕绊绊，踏遍Z国的大江南北，在京域某海军部队任职十五载，最终为了家人退伍还乡，从零开始，在风都政府基层岗位继续履行着一名军人的担当。在他的独子——陈正昊眼里，他是不可替代的传奇，是一名真正强大的人——哪怕他没有叶藏锋、张晦明那样雄厚的家业和崇高的社会地位，他依旧是陈正昊心中永不消逝的英雄。

    陈正昊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一直对他有某种莫名的愧疚——15年的那晚，在陈正昊的灵魂最需要帮助的时刻，陈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选择间接性地让儿子第一次独自面对那有些过于残酷的一切。他原本以为，结局无非是成功或失败，自己都可以帮助儿子兜底。但结局却远远超出了他能够控制的范围——

    看似过于柔弱的陈正昊凭着自己的意志成功度过了那一时的难关，但却为之付出了过于惨重的代价，陈西根本无法付得起的代价。

    现在，眼前的儿子与常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陈西知道，那个曾经帮助他、现在随时可以毁灭他的存在依然在他心里，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的他也已逐渐步入老年生活，曾经的雄心壮志早已不属于他。陈西只想让儿子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重新回到正轨，那个噩梦再也不会出现在儿子的生活之中。但这已经不能由他决定。

    可惜，事情到了这一步，陈西能做的，只有观察，还有无奈的等待

    。

    不过这个寒假陈西倒是对儿子感到挺高兴的——听陈正昊说，他加入了一个特色社团组织，交到了许多好朋友，平日里过于孤僻的生活得到了相当的充实。

    能够让如今的儿子交到的朋友，应该会对他摆脱那个梦魇有所帮助吧。——陈西如是自我安慰道。

    “爸，到点儿了，该放烟花了。”陈正昊放下碗筷，向陈西招呼道。

    “诶，来勒，儿子！”陈西暗骂自己的多愁善感，连忙笑着跟上儿子的脚步。

    儿子能够高兴地生活下去，这也许是陈西最大的心愿了。

    临近零点，古旧的小庭院之中，一道逆飞的流星腾空而起，随即化作一朵璀璨的鲜花于寒夜绽放，温暖的火光映亮了下方父子的脸庞。

    【青龙】

    零时的京域，新年伊始。午夜的万家灯火之中，无数腾空的绚丽多姿的烟花照亮了整座城市，映亮了无数人的脸庞。他们的脸上，或有笑容，或有无奈。

    而在京域的一隅，徐娘半老的楚晨一边凝望着窗外绚丽的烟火，一边静静地擦拭着董陵台的遗照。

    “妈，贡品准备好了，把爸的遗像摆到台上吧。”身后，董司慧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冰凉。

    “好。”

    楚晨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中的董陵台依旧是那么年轻，眼神中仿佛依旧留存着当年对她的温柔。只不过，如今这种温柔，已经隔了一层无法穿过的玻璃层了。

    楚晨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还依稀记得幼时，因为自己心爱的瓷娃娃的破碎都能伤心很多日；上学时的一次小小的考试失利，自己都会回家嚎啕大哭——而在那天，当自己失去了原本以为可以幸福地厮守一生的伴侣时，楚晨出人意料地冷静，冷静到她至今都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办好董陵台的好事、安慰遭受多重打击的董司慧。从前温暖的年夜，随着董陵台的离世，只剩下了零点时分冰冷的贡品与遗像中依旧温暖的笑容。

    想到这里，本就体弱的楚晨感到痛苦得难以呼吸，几乎昏厥。

    可她还不能倒下，因为自己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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