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阵师摇头:“……我是说拜个酒楼掌勺的大师傅,学两道好菜。”
气氛沉默。半晌剑修吐出三个字:“有道理。”
宋潜机余光注意卫真钰方向,见对方只吃了一口烤肉,表情冷淡。
他不禁皱眉,做饭真的这难吃?怎么旁人都吃得下,唯独不合你口味。
又见卫真钰掸掸披风,像昨晚一样独自入林。
宋潜机站起身:“去转转。”
队长陆周随意应了一声:“早点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谨慎胆小,不会跑远。
宋潜机走另一个方向,在林中围着几棵树绕过两三圈,假做迷路模样,表情懊恼。
卫真钰是遮掩气息的高手,独行时不会留下痕迹,普通的神识探查找不到。
但宋潜机所画符箓,上面留有他的特殊印记,只有他自己能感知方位。
白天他强行塞给李次犬一沓,如今总有一张到了卫真钰手里。
他卫真钰的位置摸过去。
山林寂寂,月光被密叶筛成碎影。
黑暗令所有声音和味道变得更清晰。
“宋道友。”一道熟悉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来这里干什?”
宋潜机看见卫真钰斜长的影子。
只他一个?
宋潜机鼻微动。
夜风卷起卫真钰披风边角,吹来一点熟悉的甜腻香气。
一闪即散,再无踪影。
是那只精魅的气息。
他竟又去见了精魅?!
卫真钰微微眯眼,语气加重:“宋浔?”
夜风微凉,落叶簌簌。从他眼前悠悠飘落的叶片,骤然炸成粉末。
宋潜机心想跟横什横,面上还得假装害怕老实,给足卫真钰面子。
他匆忙回头,退后两步,指了指天:“本是来看、看月亮,迷路了。”
“好看吗?”
宋潜机说:“还行。”
“宋道友奔波一日,还有精神出来看月亮,不如明天跟一起杀妖兽吧。”卫真钰缓缓道。
宋潜机喏喏点头:“这,也行。”
以这人多疑的习惯,多说多错。
卫真钰气道:“行什行,让你送死你也去吗?”
宋潜机无语,心想卫真钰绝不会对一个陌生符修说这多话,他此时情绪不稳定,多半因为方才见了精魅。
卫真钰先前杀蛇,必已堪破幻象,为何还要再三见它
“从前认识一个人。”卫真钰忽然笑了。
“什?”宋潜机一怔,话题转得太快。
卫真钰望着月亮,轻声叹气,似是追忆:“没事的时候,他脾气最好,满嘴‘差不多、都可以、略懂点’,你觉得他待人极好,真心拿你当兄弟。可如果你们有分歧,他立刻跟你撇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情义,好像你从没出现过。”
宋潜机惊奇道:“哦?世上还有这种人?”
卫真钰笑容一敛,凉意森森:“你就有点像他。”
宋潜机脑“嗡”地一声,死兔崽子污蔑!
还在萍水相逢的符师面前,拐着弯骂。
孟河泽比你赤诚正直十倍,纪辰比你心思单纯百倍。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宋潜机心想,没兴趣知道。
卫真钰正要开口,脸色微变。
有人惨叫,因为距离太远,声音模糊,却能听出凄厉之意。
卫真钰脚步一转,飞速掠去。
宋潜机心想这小子还不够多疑,他就这样孤身前去,万一是敌人圈套,引他入瓮怎么办。
“你怎么跟来了?”卫真钰停步,看身后气喘吁吁的符师,眉头紧皱。
“,陪卫王看看。”
卫真钰嗤笑:“以你的修为,能看清?”
宋潜机摇头:“当然看不清。”
他说罢运起灵气,清晰看见河水滔滔,河中浮着一道人影,被巨浪冲刷吞没,反反复复,浮浮沉沉。
再看阵线,复杂而精密,还有些眼熟。
宋潜机顺着阵线上望,看见更眼熟的影子。
单纯的纪辰,正坐在崖边晃腿,宋潜机凝神细听,剥离水声。
“赵仁道友,你也泡了两天两夜,就快功成身退啦。”纪辰道。
赵仁涕泗横流,一时哀求不止:“你杀了吧,给个痛快!”
一时狠毒诅咒:“你今日在此虐杀,必有人替我报仇!”
宋潜机如遭雷击,纪辰的背影映在他眼中,与前世隐隐重合。
完了,歪了。
早知今日,自己那夜拷打赵仁,就不该让纪辰看见。
而正直孟河泽抱剑靠着树干,一副司空见惯、百无聊赖的模样:“啧,你完事了吗?”
宋潜机踉跄一步,喃喃:“……又教歪一个。”
卫真钰一把扶住他:“脚崴了?”
他们这边动静稍大,一道低沉声音响起,如利剑穿透浩大水声:
“对面哪路道友藏头露尾,何不现身交个朋友?!”
是孟河泽。
孟河泽话音未落,手中剑柄一转。
他背后老松从中折断,三人合抱的巨树,如一支轻巧箭矢被他剑气打出。
巨树飞过大河上空,直向对岸射去。
剑气磅礴,势不可挡。
卫真钰轻轻弹指,打中宋潜机眼前一片飘落的叶子。
那叶片倏忽飞出,像一只翠鸟疾刺夜空。
宋潜机稍惊,好快!
“轰!”
河道上空,巨树与快到几乎看不见的落叶相撞,爆发高温,顷刻火花炸裂。
巨树粉身碎骨,漫天星火落入滚滚大河,碎屑如流星雨般砸了赵仁满头满脸。
借这一阵火雨,足有百丈的宽阔河面被点亮。
两岸山壁、树林如沐夕阳余晖,崖上四人的面目也一时明朗起来。
隔望红河。
一边怪石嶙峋,一边林木葱郁。
火雨落尽,四野重回黑暗。
孟河泽站直身体,隐隐觉得奇怪。
明明卫真钰身旁那人他从未见过,却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目光回到故人身上:“你来了。”
宋潜机嘴角微动,心情复杂。原来孟河泽、纪辰都有另一面,只有他以为他们还小。
其实算算年纪,两人也到了前世崭露头角,传出凶名的时候。
起码过得比上辈好,倒也不算自己教歪。宋潜机自我安慰。
卫真钰对上孟河泽目光,挡在宋潜机身前,低声道:
“若是害怕,就先回去。他们不会与你为难。”
他前两步,运足灵气道:“明日辰时渡河,尔等尽快离开。”
宋潜机一噎,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可以转头就走。
“要让路?笑话!”孟河泽仰头大笑,“不给你让又如何?”
纪辰悠悠道:“这瘴林遍地奇花异草,带几株回去给宋师兄,种在宋院里,他一欢喜。”
宋潜机眼前一黑。
你们立刻假装不认识,各走各的道最欢喜。
卫真钰听见“宋师兄”三字,垂眸扫过河上纵横金线,眼神冰冷:
“两位用心良苦,若不渡河,岂不是辜负美意。”
河中赵仁高呼:“卫真钰,不,卫王,卫王救!他日赵家必有重谢!”
卫真钰扬袖。
“咻——砰!”
一簇银色烟火如飞龙冲天,闪电般撕裂夜幕。
兵甲锵锵,地动山摇。
“卫王的讯号!”
与此同时,孟河泽打出十张聚光符。
一道金色光束从他手中升起,直冲夜空。
各色法器,各显神通。
“孟师兄的符!”
宋潜机一眨眼,河道两岸顷刻半金半银,亮如白昼。
卫真钰的队伍,千渠的队伍,两队各自带的散修队伍。
还有附近路过的修士,见别人跑,也一窝蜂跟风跑。
有以为是异宝出世的、想黄雀在后趁乱捡漏的、甚至还有藏在树上看热闹的。
当真是场面壮观,“群贤毕至”。
两方各踞一山,遥遥对峙。
如两头猛兽磨牙耸背,蓄势待发。
宋潜机站在卫真钰背后,顿觉头疼,想抬手收拾局面,脸色忽变。
他袖中的东西亮了。
黯淡的珠,蓦然闪烁诡谲的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