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辰掐着时间, 从树稍跳下来:
“就算宋师兄煮了三大锅,用光厨房所有调料,卫平那小子也该吃完了!”
孟河泽瞧了眼天色:“走吧, 雨下大了。”
漠漠昏黑。
两人冒着初春的细细雨丝走向宋院,不忘嘲笑老实吃面的卫平。
雷声滚滚, 忽听院中笑声凄厉。
“动静不对!”纪辰面色一变。
孟河泽率先破门而入, 正见宋潜机、卫平隔着石桌, 对峙雨中。
桌上烛火已灭, 只有一柄旧剑、一只空瓷碗。
“我自诩聪明一, 却看错了你,算我瞎眼。”卫平仰天大笑。
“唰!”
电光惨白、剑光雪亮。他竟拔剑出鞘, 直指宋潜机。
孟河泽脑中嗡地一声, 天旋地转:“卫平, 你疯了!”
“别喊我卫平!”卫真钰转头大吼。
纪辰瞄一眼面碗,勉强挤出一丝笑:“卫兄, 是我的错!今天本该我吃面, 你要怪就怪我, 莫与宋兄置气, 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放下。”
他故意打诨,想将卫平癫狂的情绪打破。
宋潜机却抬手,不许孟河泽、纪辰上前。
两人只得停步梅花树下,眼睁睁看着锋利剑尖悬在宋潜机喉头。
“我传阵术于小纪, 铸剑送小孟,却从没教过你什么。宋院内外,你劳苦功。误你半年,这一剑, 你要刺便刺罢。”宋潜机声音淡漠,低垂眼帘,“我不还手。”
大雨潇潇,落花碎叶狂舞。夜云被电光撕碎,两道人影忽明忽暗。
手持利刃的浑身颤抖状如疯魔,手无寸铁的不动如山有恃无恐。
“你这样想?”卫真钰双目泛红。
原来在宋潜机心里,信义这东西论斤论两放在秤上,一直称得清清楚楚。我今夜九死一生才站在你眼前,你却说一年恩义用一剑还清,就算互不相欠。
“你不仅没胆,你还没有心!”他大喝一声,全身灵气爆涨。
万千雨丝被震碎,化作濛濛水雾,不敢近他身。
孟河泽、纪辰大惊失色。
“喀!”卫真钰生生折断长剑,“你不做这件事,我来做。不是因为你们都说该我做,不是因为我要名望财富美人,是我自己想做。”
他一甩袖,断剑飞掷。
不远处花架轰然坍塌,满地狼藉。
卫真钰转身,左手被剑锋割伤,鲜血淋漓:“你我之间的恩义,如同此剑,从今往后,两不相干!”
旧伤崩裂,热血淌下,被雨水冲散。
常人割袍断义、割席决裂,但他们都是用剑的,要断只能断剑。
孟河泽伸出手,想拉卫平衣袖。
宋潜机爆发一声大喝:“让他走!”
卫平衣服湿透,面无表情地与孟河泽、纪辰擦肩而过,像路过两颗小树。
他跨出门槛,忽然想起什么:
“宋潜机,是不是从来没人告诉过你,你煮的面,真的很难吃。”
宋潜机闭上眼,似无动于衷。
卫真钰没入漆黑雨幕,再不回头。
良久,宋潜机睁眼看看坍塌的花架,踉跄一步。纪、孟二人急忙上前,扶他进屋坐下。
纪辰寻着宝物灵压,捡回菜地里的画春山、七绝琴和棋谱,擦去表面泥水:“宋兄与卫兄,怎么闹成这样?”
宋潜机摇头不言。
孟河泽望向院门方向,怒道:“卫平这混蛋,我去抓他回来!”
“不。”宋潜机哑声道,“你们如果在外面遇见他,不要惹他。”
“外面?”纪辰愕然,神色有点仓惶,“宋兄想让我们也离开?”
宋潜机在想什么?
陈红烛逝水桥上发誓与他划清界限。
蔺飞鸢跳下船板,杳无踪迹。
大雨里卫平断了剑,说了狠的话。
他却好似习以为常,至少表面看不出伤怀之色。
纪辰感到迷茫,几乎分不清这人身上哪部分是温柔,哪部分是疏离和冷漠。
宋潜机没想这么多,他并非无情无,只是对孤独、离别、误解的忍耐度比常人出许多。
“你们以后外出游历,总有狭路相逢的时候。切记,别去主动招惹他。”
宋潜机心想,你们就算近两年不出千渠,闭门修炼。三年后秘境开启,全修真界的修士蜂拥而去,争机缘抢资源,你们也该去磨砺一番,碰碰运气。
但纪辰、孟河泽上辈子命太惨,可见气运污浊。若与天命加身的救主成了死对头,硬碰硬多半拼不过,不如避开锋芒。
孟河泽皱眉,捡回插入泥土的断剑:“卫平偏激狂妄,在宋院却压抑本性,低服做小,此番含恨而去,一定心怀不甘。若放任不管,我怕他日后对师兄不利。”
宋潜机收了剑,淡淡道:“随他。”
孟河泽心想,就算卫平今夜用剑指着师兄,师兄仍念旧义,不忍伤他。
“回去吧。”宋潜机道,“我歇息了。”
孟、纪二人欲言又止。
临出门时,忽又听那人问:“面条,当真难吃?”
孟河泽一怔,急忙解释:“宋兄别听卫平胡说,也没那么难吃,一般难吃而已……啊!纪辰你踢我干什么!”
……
难吃当然是非常难吃,只是吃面的不曾说破。
宋潜机一直以为自己是下厨天才,直到亲自品尝,才知其中百种苦涩滋味。
竟比人生苦。
春雨匆匆,夜半来,天明去。
卫总管一走,千渠像被挖开一个大窟窿,呼呼灌进冷风。
市坊、户籍办、城防队、神庙大牢和审堂失去话事人,还有那些尚未完工的桥梁道路进度停滞。卫总管精力过人,决策和部署覆盖方方面面。
徐看山、邱大成仓促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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