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面前这盆银莲花,也比她带去赏花会的那盆更好。
这竟是一株并蒂银莲,花开两朵,百年难见。
今日楼上斗花,各家女修所展示,无一不是手里最珍奇的花草。
妙烟没有这样做。
她是仙音门弟子,除去弹琴谱曲要做满十分,其他事情类似花草、茶艺、弈棋等等,只用显出九分,不必事事出尽风头。
月光下,银莲每片花瓣闪烁微光,像无数颗细碎的星星落在水中。
——“你若喜欢,送你可好?”
——“不必了。”
妙烟一念及此,拿起修剪花枝的金色小剪刀,指尖微动。
“喀嚓”。
一朵花坠落水中。
并蒂莲只剩一朵,孤零零开放。
妙烟放下剪刀,转身回到桌案前,挑灯看琴。
无论每日出门做过什么,是否疲惫,回到住处她总要练琴。
她师父望舒仙子曾说,年轻一辈的音修中,数她最刻苦专注。
妙烟喜欢弹琴,所以不觉得痛苦。
弹琴很美妙、很轻松、很解脱。所有不能说的话,不能动的念头,都可以借由琴声抒发。
她低头抚琴,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月照翠竹,望舒仙子随侍女穿过竹林小径。
望舒仙子今年一百二十岁,修士驻容有术。
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依旧美丽动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凤眼长眉,云鬓高堆。举手投足间,更有种年轻女修没有的威仪气派。
像她这样地位的强者,人们已不会过多关注她容貌如何。
望舒仙子的修行已到瓶颈,晋升神差点机缘。
她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第一是拜琴仙为师,第二是收妙烟为徒。
当她走到竹楼外,便听见泠泠琴声,如行云流水,清泉击石。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想来妙烟心情不太好,依然弹得很好。
她抬手示意,侍女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望舒收敛气息,独自登楼,静静听妙烟弹完一曲,才慈爱地开口唤道:
“烟儿。”
妙烟闻声一惊,起身快步迎上,惊喜不已:
“师父,您来啦!”
望舒仙子眉头一皱:“你笑多了!”
她语气严厉,目光冰冷。
妙烟脚步停下,笑容一僵,扬起的唇角稍收。
望舒仙子绕着妙烟走过一圈,上下打量:“这才对。”
她满意之后,眉眼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为师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这华微宗的竹楼,你还是个小姑娘,瘦的像只野猴子。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妙烟微笑垂眸:“是,师父。”
妙烟不能大笑,否则破坏飘然如仙的意境,失去清丽出尘的气质。
她也不能不笑。因为她面相并不甜美,反嘴角天然下垂,一旦失去笑容,便显得脸颊消瘦,骨相突出,加上她身材高挑清瘦,整体有种清苦倔强之感。
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只存在完美的假象。
凡事都有代价。
“我这次来,是陪你师祖和你师伯一起来的。”望舒仙子轻轻拉过她的手,与她一同坐下说话,亲热随和地像对待女儿。
妙烟有些惊讶:“师祖他老人家,亲自来了?弟子明日去拜访?”
“不必,琴试当日,自会见到。”望舒仙子笑容淡了些:“你师伯这次出关后,也想收个徒弟,便来琴试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你师祖是陪她一起来的。”
妙烟的师祖便是琴仙。
琴仙收过两位亲传弟子,所以望舒仙子还有一位师姐。算辈分,便是妙烟的师伯。
这两位徒弟性格不合,关系冷淡。
随琴仙年岁愈大,渐少过问仙音门诸事,两人愈发剑拔弩张。
仙音门内部也分为两派。
妙烟知道,师父一直相信得到琴仙的传承,便是自身晋升神的机缘。
这次师祖亲自陪同师伯来收徒,显得偏爱师伯,师父一定不高兴。
“为师先前让你准备一首曲子,琴试结束后弹奏,你准备好了吗?”望舒仙子问。
“弟子尽力。”妙烟谨慎道。
“不是尽力。”望舒仙子紧紧盯着她,“尽全力、尽全力!”
无论什么样的场合,只要妙烟弹过琴,人们只会记得妙烟,对其他弹奏者毫无印象。
米粒微光,岂能与明珠争辉?
望舒心想,到了琴试,人人被妙烟压过一头,师姐你还能收得什么徒弟?
“弟子必当竭尽全力。”
望舒仙子道:“我师姐如果有了亲传弟子,按师门传统,她弟子将是你们这一辈中的大弟子。你以后见了那人,就算她修为比你低,年龄比你小,你也叫一声‘大师姐’。”
妙烟恍然明悟,毕竟她最擅长揣摩师父的心意。
于是她说:“我不需大师姐。”
望舒仙子欣慰地点头:“仙音门只能有一个妙烟,修真界也只能有一个妙烟。好了,你准备了什么曲子,快给为师弹一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