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喊:
“郑老,长江后浪推前浪,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掌柜其实也有点想不开。
人骨龄最多十五,修为最多炼气后期。披着华微宗外门弟子袍,不穿戴,穷且抠门。
不该来当剑,不该会制符,尤其不该知道黑店的存在。
浑身谜团。
按“不问来路,不问去处,不问死活”的三不问法条,绝不能开口留人,对方好像也笃定会死守规矩,毫不担心,扬长而去。
见过修真界许多秘密。大家族,大宗门,前辈强者的秘密往往更恐怖,更骇人听闻也见不得人,泛着腐烂污浊的酸臭气,即将入土埋葬。
次的秘密不一样,有生机,有活力,像破土而出的种子,最让他百爪挠心。
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年轻的符师,施展如此醇熟的制符之术。青崖年轻一辈的书生,整日伏案练习笔力,符道上却没一个能胜过此人。
一个绝对的天才,为何寂寂无声,不爱财,不贪名,沦落到当剑换琴的地步。
“十五六。”
宋潜机走后,掌柜喃喃自语,陷入回忆。
老东家当年提笔成符,大约也是这个年纪罢。
……
夜幕更沉,明月更亮。
野猫野狗也累得睡去,长街之上,只有夜风呼啸往来。
宋潜机背着琴匣,踏月而行。
上辈子与这里常打交道,了解黑店人的职业素养,的确不担心。
铺前灯笼像两点鬼火,明明灭灭。
街尽头走来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烂粗布麻衣,鞋掉了一只,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摔趴下,却又在最后一刻稳住。
柔腻春风卷起身上的酒气,飘到宋潜机鼻端。
宋潜机心想,一个醉酒的小混混。已经醉得迷路了。
一座城治安再好,也少不了三教九流,只要不惹到修士头上,不耽误百姓供奉香火,华微宗懒得费心多管。
华微城就有许多小混混。
宋潜机前世逃命时,很熟悉类人,偷鸡摸狗喝假酒,聚众打假耍无赖,居无定所睡桥洞。从不犯大罪,也绝不安分。
街上只有们两人。
小混混忽然迎面撞来。宋潜机向一旁避让,伸手欲扶:
“小心点。”
对方又一个摇晃,恰好避开的手。嘴里含糊应了一声,不像道谢,醉得没睁眼。
擦肩而过时,宋潜机下意识扫过那人面容。
一张很年轻,很平凡,过目即忘的脸。
走出三步远,宋潜机心神微动,皱起眉。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是了,分明刚才亲眼见过,却已经忘记对方长什么样!
好像从未看清过那张脸!
“隐容术,是个修士!”
与自己一样,一个深夜进黑店的修士。
宋潜机心中的惊讶一闪即逝,脚步却没停,更没有回头。
对方是什么人,跟有么关系?
把琴交给何青青,让那个小姑娘别在他的菜地哭,才是眼下要的事。
醉酒的小混混跌进铺门。
“卫平!来了。”小斫笑得幸灾乐祸,凑近道,“怎么,的剑又断了?”
名叫卫平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
“我的剑不断,们岂不是没生意?”
“不是我吹,我们今天生意可好了,刚才还有人来买琴。”
卫平不信,的目光落在桌上。
满桌的琴还未收起。一片珠光宝气,夺目炫彩中,混入一柄不起眼的长剑。
陈旧朴素,平淡无奇。
像山鸡掉进凤凰堆,不,说它山鸡都是抬举。卫平想。
“鸡,不,剑多少钱?”卫平问。
“给二十灵石吧!”小斫说。
“扯,最多十块!”名叫卫平的小混混显然也囊中羞涩,但比宋潜机脸皮厚得多,嬉笑着拍下十个灵石,抄剑就走,“多一块都没有!”
“不行。”掌柜想了很多事,终于回神,见卫平正拿着宋潜机留下的旧剑摆弄,“柄我不想卖。换一柄。”
卫平回头,挑眉一笑:
“不换,我顺眼,偏喜欢它。钱货两清,就是我的了。”
一笑,令他似平凡的面目,忽然生出灿烂光辉。
竟盖过满室浮华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