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梅长苏无奈地笑笑,“以景睿现在的名还不‘值得’我攀交,倒是明德……”
“宗主,您若决定跟着少庄主和萧公子出游,那我得让陈坤多派几个人过来。”
“不用。”梅长苏漠然地道,“行走江湖明德在,不用我插手,况且江左盟势力绝不能泛出江左十四州,至少……在我重返金陵前。”
“这,这是为什么?宗主,如今我们江左盟的势力已能傲视江湖群雄了呀。”
“这是因为少林武当不愿与我争锋。”梅长苏自嘲地笑道,“而我想要重回金陵,光有公子榜首的名声是不够的,还有要强大的后盾,所以……江左盟必须是帮派榜首啊。”
“我逼着明德执掌璧秀山庄,从明上看是江湖情义,而实际上我是给江左盟加个枷锁。金陵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生性多疑,是绝对不允许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少林武当不愿出头争锋,我只能重塑璧秀山庄,来造一个仅次于江左盟的另一帮派组织。赤焰平反后,江左之外的江湖势力必须有人接受管束……便宜明德那小子了。”
“宗主,您是否多虑?朝堂不会干涉江湖事端的。”
“是不会。但,谢玉身后有天泉山庄,而谢玉曾和夏江……”烛光摇曳,梅长苏的脸变得阴晴不定,“他们能为私利合作一次,难道不能合作第二次?”
“……”甄平。
“谢玉能背信弃义向父帅挥起屠刀,也可能因天泉山庄的江湖势力受损,而……我再也输不起了。”梅长苏自言自语地道,“与其江左盟独霸天下、遭人妒恨,不如我自己造一个势力与江左盟相当、能受我掌握的江湖组织。”
“这……”甄平忍不住道,“陈舵主已将天机堂的眼线布局到江湖,您打算怎么做?”
“天机堂的事情,全盘交给陈坤处理,会有眼睛替我盯着他。”梅长苏低声咳了一句,清冷地说,“我想看看誉王是怎么代天巡狩,想看看他欣赏的官员是什么样的做派,想知道景琰现在是什么情况……”
景琰,他的赤子之心是否依然。
最后一句梅长苏自然没有说出口,缄默片刻后他低下头去:“晏大夫亦是懂我的,你准备热水和参茶吧。”
知晓劝解无用,甄平悄然退下,而梅长苏则摸出瓷瓶,轻轻地晃了晃,冰冷的眸子有了笑意,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懂他,那么他的付出就够了。
刚就着参茶服下养生丸,侍卫的通报声响在门外。少时,茯苓走了进来。
“梅宗主,宴席上萧公子酒醉,少庄主安排他去休息了。”茯苓拱手行礼。
“素少爷也喝醉了吗?”梅长苏沉声问。
“不,他在帮忙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要晚些时间才能过来。”茯苓回道,“少庄主他……”
茯苓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萧公子酒品不怎么好,喝醉了抱着少庄主又哭又笑,还吐了少庄主一身秽物,少庄主只能点了他的睡穴,安排婢子服侍萧公子洗漱换衣,然后自己也去梳洗了。”
梅长苏看似波澜不惊,心底却嘀咕:景睿,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醉酒呢,还又哭又笑,皮痒痒了?
“素少爷在忙什么?”茯苓的话让梅长苏皱起眉头:明德处理事情来亦是井井有条的,为什么要扣着素玄做事?
茯苓小声说:“少庄主拖着素公子去沐浴了。”
梅长苏怔了怔,继而点头道:“亦是应当。”顿了顿,才接着说,“你稍后也会过去吧?”
“是。”
“告诉素少爷,就说我已就寝,让他明日再来。”
“是。”
“宗主。”甄平将梅长苏搀扶到床上小声说,“素公子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在等着他,他还……”
“少庄主安排的事情,素玄身为陪客只能应了少庄主的美意。”梅长苏舔了舔干裂的唇,道,“景睿醉了,但天泉山庄的其他人在看,璧秀山庄上上下下也在看。哼,这也是应酬的一部分啊。”
“宗主,您怎么……”
“换了对明德称呼,对吧?”梅长苏嗤笑一声,“我想明白了,这是我和蔺晨的差距之一。”
“在我骨子里,我始终将明德视为杀手头子,视为娈…童,这种态度影响着自己,也影响着你们。也因此,他对我戒备,对我没有好感。我看轻他,他的目中也无我……”梅长苏苦笑道。
“重返金陵后,我要面对景琰,要面对皇帝、谢玉、夏江、霓凰、冬姐,甚至还会见到太奶奶。”冰凉的液体自眼角滑落,“如果不能心平气和面对璧秀山庄的少庄主,又如何在面对故人时收敛情绪?”
“宗主,我们该做什么?”甄平悄声问。
梅长苏缄默半刻,低声说:“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且走且看吧。”
甄平应了一声,为梅长苏掩实了被子:“宗主,您休息吧。”
“甄平,今日腊月二十八了吧?琅琊阁、药王谷、峭龙帮、秦府、少林还有杨家的年礼送去了吗?”
“宗主……”甄平虎着脸,不悦地道,“这件事我与黎纲每年都在操办,您还不放心吗?”
“我只是随口问一句。”梅长苏轻咳两声,干笑道,“还有……”
“还有什么?”甄平没好气地说。
“替我说几句好话。”梅长苏几近无声地说,“我……有点不舒服,好像染上风寒了。”
甄平神经立刻紧绷,伸手摸上梅长苏的额头,忙道:“宗主您撑着点,我去叫晏大夫。”
是夜,原本已经昏暗一片的院落再度亮了起来,不多时得到消息的素玄和茯苓也赶了过来。
甄平被晏平山骂得狗血淋头,梅长苏不顾晏平山的怒怼,将甄平遣了出去,于是晏平山的怒火化作一碗乌黑的汤汁。
“晏大夫,我有错在先,但岁末年尾的,您……”梅长苏眼眸躲闪,小声讨饶,“您于心何忍啊。”
晏平山冷笑一声:“宗主亦知道是岁末年尾啊。行啊,若您能承诺,连着三日除了写福字与对联啥也不干,我给您换一碗甜的汤药。”
还真是办不到呢。
梅长苏嘀咕一句,不甘地接过碗,就听晏大夫说,“这是第一碗……”
“第一碗……”对上晏平山圆睁的眸子,梅长苏不敢多问,连忙将汤药灌下。
“这个……”梅长苏的视线从卫峥转到茯苓,又从茯苓转回卫峥,最后叹声,“你们去休息吧。”
有事他担着,谁让他妄为任性呢。
卫峥自然是不肯的,但茯苓在与晏平山对视一眼后,拉了拉卫峥的衣角,带着几分疑惑,卫峥还是跟在茯苓身后走了出去。
梅长苏松了一口气,捂着胸低声道:“晏大夫,我的胃也有些不舒服。”
话才刚说完,腹中搅动的酸涩更甚之前,梅长苏紧抿着唇,试着忍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是不是只有蔺家小子在,你才会卸下伪装?”晏平山将一只铜盆塞在梅长苏的怀里,“是谁告诉你,肠胃不舒服可以忍忍就过去了?”
“我在东瀛没水土不服。”梅长苏强忍腹痛,赔笑道,“晏大夫,我没事的,我……”
“刚刚那碗汤药是催吐的。”晏平山铁青着脸,冷声说。
“哗啦啦,呃……”吐尽喉间酸苦之物,梅长苏才茫然地抬首,不敢相信眼前的大夫竟会……
这是蔺晨的做派,怎么晏大夫也……
“漱漱口。”晏平山递过一杯温水,和蔼地道。
“晏大夫,这种事让甄平他们来做就可以了,您……”梅长苏接过茶盏,正欲唤人,却被晏平山的动作给噤声。
“茯苓去煎药了,素玄去煮粥,甄平去找干净厚实的被褥了。这边,有我。”晏平山瞅了眼铜盆内的秽物,不出意外地瞧见了养生丸,“这养生丸是去东瀛前吃剩的吧。”
“是。他新给我一瓶,我还没用呢。”梅长苏得意地道,“我在东瀛没怎么用。”
“难道蔺家小子没有告诉你,药不能乱吃吗?”晏平山头痛地道,“他没告诉你,每年冬至你吃的膏方是在调药?”
“我……”梅长苏尴尬地道,“我从来没问,他很好。”
一个全盘信任,一个全身投入,要他说什么呢?
晏平山闷哼一声,道:“常年的汤药,让您肠胃弱了,所以药方和养生丸的方子每年都要换。”
“晏大夫,这些您不用对我说的。”梅长苏连忙行下半礼,真诚地说,“一切由您安排。”
晏平山拱了拱手,不客气地说:“宗主,我既受江左盟的聘用,照顾您亦是应当,只是望您岁末年尾少操心,让甄平、素玄与我过个安稳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