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金陵
“阿虎!”
“阿虎!”
“阿虎!”拎着一条鲜活大鱼的萧景琰,在一处破落的院落内大叫。
空寂的院落,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
第三天了,前日埋在枯叶堆里的鲜鱼已开始散发恶臭,他还能对自己说,阿虎出去觅食未归吗?
萧景琰颓废地跌坐于地。前日他练兵归朝,交付圣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市集买来鲜鱼来到了昔日的帅府。
秋风瑟瑟,让原本错落有致的院落倍显凄凉。
花败了,树枯了,井塌了。
往昔跃于枝头、墙头的阿虎亦不知去向。
“小殊,水牛很没用,护不住你,连阿虎也照顾不了。”萧景琰自嘲般地笑着。
赤焰卷宗他看过。兵符、书信还有从景禹哥哥府邸搜出来的龙袍。
为什么?
萧景琰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就如他想不明白,七万赤焰精锐之师怎么会被谢玉所率的十万西境大军全数歼灭。
谁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他出访南海国之时,金陵发生了什么,北境发生了什么?
双篷马车,他在逃下梅岭的时候,老阁主就是利用一辆带有暗厢的双篷马车把他带入了秦远镇。
相似的马车,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暗厢?
答案是不。
车内暗格一十二处,利用车内各项摆设藏下茶盘、棋盘、笔墨纸砚、书册、坤琴、洞箫、食盒及三人的行装,还有……
“喵!”阿虎难得安分,安安静静地窝在梅长苏脚边打着盹。
“长苏,你累不累?”策马缓行一段时间后,蔺晨把马绳交给了赶车的小肆。揭帘而入的他便见梅长苏又在捣鼓着车厢的暗格,于是开口道,“都说了你若喜欢就拿去用,还捣鼓什么呀。”
“这辆马车不是你设计的。”梅长苏在矮桌上轻轻一碰,矮桌从左右两侧缓慢移开,寸高的棋盘慢慢升高凸起。高出矮桌寸许的棋盘两侧各有一耳小巧的铜环,拉以铜环,半寸高的抽屉随之打开,两侧分别放有黑白两色棋子。
“嗯,这是庆林设计的!”蔺晨大方地承认,扇柄敲了敲一头的木柜,木柜应声而开。取出茶炉、茶盘的蔺晨理所当然地把茶具往梅长苏面前一放,道,“说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得,回头去看看他。”
“庆林?”蔺晨的朋友吗?能让蔺晨记下并挂在嘴边的,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
“要不要一起去?”蔺晨突然问道,“他机关术的造诣远在我之上。我只会破与仿,他却能从一种机关暗格中琢磨出门道,研究出数种。”
“可以吗?”梅长苏满是欣喜地道,“他不会介意吧。”
“没那么容易。”蔺晨叹气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带入药王谷,但庆林、朱砂所在的断情谷,有好几处我是靠轻功硬闯的……!”
“……!”梅长苏:断情谷?
“别那副表情啊,不是我破不了庆林的机关,而是破起来太麻烦,所以……”自知说漏嘴的蔺晨,忙解释道。
“是吗?”轻吐一语,满满的不信。
“……!”蔺晨。
“蔺少阁主又做了什么事儿让人防贼般防你!”冷笑一声,却还是将刚泡开的茶放入蔺晨手中。
“……!”蔺晨接过茶,难得地苦笑道,“也许吧,但还是放不下。两人总归是我朋友,我本打算闹完金陵就去看看他们两人,岂料横出班逸春的事儿……”
少见的落寞和无助落入梅长苏眼眸,梅长苏幽幽一叹,遂看向蔺晨,带着几分忐忑,认真地道,“蔺晨,待江左盟有资格做上琅琊榜首,你在外有了什么事端,可愿回到江左来寻我?”
“怎么,这次梅宗主是想看蒙古大夫的笑话才来庐州的?”蔺晨斜了一眼梅长苏,没好气地道。
“不,不是……!”梅长苏辩解道,“我……”
“我什么我,居然还用飞鸽传书去廊州问怎么寻我,你咋不上琅琊阁递条子啊!”秉着对梅长苏的了解,才关照江左境内四方铺子给他留了信儿。想着最多也就是甄平寻他,谁料梅长苏竟会亲赴。
“我……!”
“拿来!十两!”蔺晨伸出手比道,“这个问题,我收十两银子。”
“……!”从拢袖中掏出钱袋,掂量着离十两还差了些许,想着蔺少阁主定不肯赊账,遂从一旁的包袱里抽出一叠银票看了小半天,咬着牙老老实实地把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到了蔺晨手上。
“呦,长苏,你出门会带银票了呀!”蔺晨握着银票,乐不可着地笑着,却因大笑牵扯到肩头的伤,咧嘴往后靠去,伸出的脚却不偏不倚地踢在了阿虎身上。
“喵!”阿虎猛然跳起,也不管对面是谁,扬着猫爪直扑蔺晨脸面。
“阿虎,别!”梅长苏伸手想去抱,终抱了空,失去平衡的他,整个人扑进蔺晨怀里。
“呦,梅宗主有话好说,何须行此大礼啊。”蔺晨一手拎着阿虎后颈,一手扶起梅长苏,笑咪咪地道。
“哼!”梅长苏闷哼一声。确实多事了,蔺晨有能耐把阿虎自金陵带出,岂会没能耐降住阿虎。
“好了,别气,生气伤肝,对身体不好。”搀起梅长苏再次坐好,蔺晨笑了笑,探出头对赶着车的小肆说道,“小肆,靠边停一下,去寻些水来。”
“噢,好!”马鞭声扬起,伴着小肆轻快的声音。
“喵!喵!”阿虎尖锐地叫着,可拎着它的蔺晨却不顾它的抗议,直接把它丢进藤条箱,并利落地搭上了扣子。
“喵喵!”
“蔺晨……!”梅长苏心疼地想要去夺,却被蔺晨抓住手腕。
“它现在睡足了,晚上闹腾怎么办?”蔺晨坏笑地道,“要知道,现在它可是天底下最值钱的猫!”
“谁让你把七彩琉璃火龙珠搁在阿虎身上的。”他认识的人中也只有蔺晨会如此大胆,把七彩琉璃火龙珠放在用松木做的扣上,穿上红线,挂于阿虎项上,大摇大摆地走出金陵。
“所以,梅大宗主要看好阿虎呀!”扶着梅长苏,蔺晨老神在在地道。
“……!”无言以对的梅长苏,唯有甩开蔺晨的手以示抗议。
八月,已近中秋,亦为佳节临近,亦为丰收时节。
马车缓行,但梅长苏却没歇着,每日总在蔺晨支开小肆后,以笛声唤来暗卫,询问并处理江左相关事务。蔺晨所画的“美人儿”也借由暗卫的手,下发江左十四州。
这一日也不例外,小肆离开后,梅长苏以短笛唤来暗中随护的暗卫,在简单询问和嘱咐几句后,点头示意暗卫退下,拿着暗卫递上的纸笺走向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夕阳的蔺晨。
“有墨莲的消息了,就如你所说的,在鄞州!”梅长苏沉声道,“我已吩咐下去,叫盟下弟子盯紧与墨莲接触的每一个人。”
“你准备怎么做?”懒散的声音问道。
“先于她寻到相思遗孀和他的遗孤。”梅长苏想也不想地回道。
“怎么,梅大宗主想要保护她们?”蔺晨突然蹲下身,在枯叶堆里摸索一番后,寻出几颗鸡蛋大小、带着绿色毛刺的球,才接着道,“长苏,你可知道她们为何会出现在鄞州?”
“是……是因为相思当年就是在鄞州失去踪迹的吗?”梅长苏不确信地问道。
“嗯,你替自个儿省下了五十两银子!”蔺晨煞有其事地点头,并从怀中掏出巾帕,把数个带着绿色毛刺的球放入巾帕中,“相思遗孀携女久留鄞州,你说说为何?”
“一或为缺了盘缠无法继续赶路,二或为寻得线索需深入调查,三或为在等什么人能为她报仇或查明相思被杀真相。”虽不明白蔺晨放入巾帕的毛刺球为何物,但梅长苏还是蹲下身在枯叶堆里寻了几个放在巾帕上。
“相思的遗孀和你其实是一样的,都在寻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很残酷。”两人把周边的毛刺球捡得差不多了,蔺晨挑出几个小的扔了,才把巾帕打了个结做成小包袱拎在手上,悠然地道。
“……怎么,你知道是谁杀了相思?”梅长苏捏着一颗被蔺晨扔掉的毛刺球惊诧地道。
“她又没给我银子,我凭什么去查啊!”蔺晨瞪了一眼梅长苏,拎着小巾帕做的小包裹,慢吞吞地走向马车。
这人!
想也没想,捏着手中的毛刺球直接扔向蔺晨。虽说武艺尽失,但到底是练过的,这一砸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蔺晨的后脑勺。
“……!”蔺晨气白了脸,揉着后脑勺,大踏步地走向梅长苏。好小子,小时候用炖梨砸他,现在又用毛刺球砸他,死性子没因挫骨削皮而改。
“这……要不,你扔还?我保证不躲!”梅长苏讪讪笑着,捧上数颗毛刺球。
“……!”在琅琊山上,上阁里问询的人、阁内的仆役、遍布四州铺子上下的人手,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态度?游走江湖,游戏人间,亦结有不少江湖朋友,可谁像梅长苏这样,一边和他逗嘴,一边细心查访他的下落,另一头却拿着触手可及的所有物品砸他。
“长苏,知道这毛刺球是什么吗?”捏起一颗毛刺球,蔺晨问道。
“是草药吗?”梅长苏小声问道。
蔺晨笑而不答,蹲下摸出一块碎银,稍一用力砸开了毛球。毛球破开,露出两颗饱满的棕色果实。
“板栗?”梅长苏惊呼。
“对,板栗。市场上的板栗都是去了毛刺的,未有见过板栗真面目的人,谁能晓得板栗还会有另一层毛刺壳?”蔺晨语带双关地道。
“……!”端详着蔺晨递过的被剥开的板栗,梅长苏若有所思:蔺晨在暗示他什么?
“长苏,让金双多育些鸽儿,驯好了,挑几个健硕的给我。”再次走向马车的蔺晨扬声道。
“哦,好!”原来真相有时就这么简单,只需去掉一层壳。
“以后我出门办事,用它们传信于你。”
“……呃,好!”恍然间,梅长苏像是明白了什么,丢开手中的板栗,秋风瑟瑟,却不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