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我还要给十四州生活贫困的百姓发些米粮和年货。这样,叫万韦召集盟下现有的几个大商贾,看看能不能筹些米粮和年货。无论是直接给还是折价卖于我们或是推却的,让万韦都不要恼怒。肯直接下发给百姓米粮和年货的布袋上绣上他们的商号,折价卖给盟里的布袋上用笔写出他们商号,不肯卖我面子的,呵呵,来年还想要江左盟庇佑,帮贡加三倍!”梅长苏冷哼道,“当然在布袋上别忘记要用梅花暗纹。”
“是,宗主,属下尽快通知万韦!”黎纲道。
“这是在江州十四州内统筹的,筹到的不会多。在廊州由你和万韦再牵一次头,除去已召集过的大商贾,廊州其他拜在我江左盟下的商号,看看他们的意向!”梅长苏说着,就端起吃到一半的药粥,搅了几下,准备就口,却被黎纲眼明手快地抢走。
“宗主,这粥都凉了,不能喝,我回头热热再给您端来!”黎纲讪讪地笑道。
“好好好,这才一个月,你们几个都敢学蔺晨呛我了!”梅长苏苦笑道。
“宗主,属下不敢!”黎纲躬身道,“只是蔺公子曾几次叮嘱我,说如果您病了,膏方就需停用,要去盟里找大夫另开药方!”
“可恶,每次都给我留一手,大过年的还算计我!”梅长苏眉头拧成结道,“他在我身上弄断的针,你收着吗?”
“收着!从宗主来了廊州后,他一共弄断了六枚!”黎纲回道,“属下都收着呢!”
“哼哼,好,熔了它们,打成银疙瘩,用红纸包了放到他床头去!”梅长苏恨恨地道,“记着等他来了,你一定要在很不经意的情况下,把银疙瘩是什么做的告诉他!”
“宗主,您不怕他和您闹啊!”黎纲心有余悸地道,每次只要宗主整到蔺公子,这蔺公子的反击……!
“我想试试,他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底!”每次交锋的收获足以让他想着法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试探蔺晨玩世不恭之下的本事:“我想知道他做什么像什么的能耐、他悉知一切却神情不变的能耐、以及对旁事拿捏分寸的能耐是怎么练就的,他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为什么他能做到,我却……”
脸热心冷的蔺晨与脸冷心热的景琰刚好是两种人。
蔺晨无论和谁都能在黄汤下肚后成为朋友,可又有几个能真正入得了他的眼?
景琰能和他称兄道弟的不多,可一旦有这个资格,是何等得有幸。
“还记得我带他去见四大长老和宋雅琴吗?一个院落,包括喜长老、宋雅琴在内的百来号人,不到半天的时间就都把他给认下了。这就是他的能耐!”
孩子靠糖果瓜子,丫鬟靠胭脂水粉,仆妇杂役给了他药铺做的核桃糕和枣糕。
人果然都爱听好话……
“喜长老,宋小姐,只要按着我给的药膳谱子吃上一个月,保证你们面如桃花,睡得香!不信?不信你们看长苏,这气色是不是比前阵子好多了!”
拿他比!厚颜无耻的家伙!
他算明白为什么这几天蔺晨总盯着他吃药膳了,感情还是拿他试试!
他是做不到蔺晨这样的。
再学也装不出蔺晨应对众人有千变万化的脸。
一张让人看不出真伪的笑脸是不是也能让旁人看不出掩下的心绪?
父帅,娘,你们一定认不出小殊了吧,小殊不但舍了你们给小殊的容颜,现在连换了的脸皮都要贴上一层面具。
“宗主,宗主!”候在一旁的黎纲见梅长苏许久没有出声,不由小声叫道,“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先给您热粥去了!”
“等一下!”梅长苏按下突然涌起的悲伤,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道,“怎么说我也算有点成就了,除去年礼和盟内、盟外应有的礼尚往来外,琅琊阁、药王谷、浔阳云家一定要备上厚礼送上,这份礼单你拟好后,我要亲自过目,其余的由你和甄平商定就行。”
“是,宗主!”黎纲恭敬地道。
“还有……我也算安定下来了,该给嫂嫂捎个口讯,只是,该给她送什么礼?”太重太轻都不适合,这……梅长苏又拧起了眉头。
“蔺公子房里的两盒胭脂,该不会是为这个留下的吧!”虽欲言又止,黎纲还是硬着头皮道,“枣木做的盒子,胭脂怎么样不知道,但雕工不错,甚为精致。一个盒子上雕着茉莉花,一个雕着山茶花!”
“……!黎纲,送去琅琊阁的那份礼抬头署名用老阁主的,蔺晨……以我个人的名义送他一麻袋的胡萝卜!”平放在案桌上的手,慢慢握紧,梅长苏恨恨地道,“不,不对,不能便宜他,胡萝卜是怎么种出来的?块茎还是种子?是种子就送他种子,是块茎就送他块茎!别忘了附上种植方法!”
“宗主,这个季节是种不出胡萝卜的!”黎纲忍着笑道,“要不您还是送胡萝卜吧,好歹他送了您一袋山芋!”
“黎纲,告诉吉嫂,我又想吃她做的酱香兔煲了!”梅长苏轻呼一声,握着手,牙痒痒地道,“让她炖酥点但不要剁块!”
“那蔺公子的礼?”
“上好的胡萝卜一麻袋!再加三个胡萝卜菜谱!”叩着案桌,梅长苏咬牙切齿地道,“算是便宜他了!”
“干脆画一堆胡萝卜给蔺公子得了!”黎纲咕哝了一句。
“黎纲,你说什么?”梅长苏眨着眼睛问。
“呃,属下没说什么啊!”黎纲支支吾吾地道。
“不对,我刚才听到了,你说画一堆胡萝卜给蔺晨!”梅长苏握着拳愤然道,“真是的,干嘛不早说呢!”
“宗主,这,这……!”
“我花了三天画了一张琅琊山的春景,他不说一句谢,还说我欠他夏秋冬!”梅长苏戏谑地道, “好,回头我画一只兔子作为年礼送给他,看他敢不敢对我说缺了胡萝卜!”
“……!”黎纲躬身,忍着笑道:“宗主,这离礼送出去还有一段时间,您慢慢考虑,属下先告退了。
过年。
去年的年是在琅琊山上过的。
老阁主给他复诊的同时,借着长辈的名头给他及同在琅琊山头的聂铎、黎纲和甄平发了红包。
今年……
以为会很难,因为很多事儿需要处理,而他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一转眼却过了。
以为很难用淬骨挫皮的面容面对旧部,可他不但神色自若地接受了他们挨个的跪拜,还坦然地在他们手上放下了“压岁钱”。
以为他会忍不住落泪,可还是没有。席前趁着江左盟的门人还没来时,他对围在他身边的旧部说来年的今日,定会捎来他们家人的消息时,哭成一片的是他的旧部。
子时,鞭竹声四起,旧部和顾青等人再次上前问安,随后他就被黎纲连哄带赶地请回了卧房。
“金双,今天不用陪我了,去陪他们吧,我保证没事!”虽是寒冬,但院落内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梅长苏笑着道,“你是大将,好歹要压阵啊!”
“那我让……!”
“没事的,我这就上床去睡,有上次前车之鉴,我怎么还敢大意呢”梅长苏敛下眼眸道。
“那好,宗主。有事就拉铃铛,我能听到的!”
“嗯,好!”浅笑中送走聂铎,泪却在聂铎转身后落下。
以前除夕夜,林府要比现在的外面还要热闹。除去相似的礼节,林府上下还会盼着来自宫中的赐菜。
两道,赐给林府的菜总是两道。
一道是给林府的,一道是太奶奶指给他的。
十三岁前,他收到的压岁钱总让景琰羡慕。
十三岁,他从军了,父帅要他谢绝军中叔伯给的压岁钱。
十六岁,他有了独立营,长辈中给他压岁钱的只剩太奶奶。
“都领军饷的人了,怎还能拿压岁钱?”父帅曾说。
“林大帅,小殊是我重外甥,在他未弱冠或未成婚前,我给压岁钱怎么了?再说,你这个领军大帅,过年不给亲兵压岁钱吗?亲兵和重外甥哪个亲?”
父帅被太奶奶呛得摸着鼻子走开了。
“太奶奶,小殊想你了,你还好吗?就算小殊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小殊了吧。”梅长苏咬着被角呜呜地低泣,“父帅,往昔你发给亲兵压岁钱,总不许他们磕头,一杯饮尽的酒,换娘手中的红包,可我,可我……!”
梅长苏吸着鼻子,将涌至喉间的哽咽,咽下。
他不想的,但席上还有顾青等人。
想的固然好,可真正面临却发现所想是如此可笑。梅长苏拽着被角,苦涩地笑着。
他是江左宗主,年尾的筵席怎么能撇开要握于手中的四大堂主以及在宅院里当值了小半年的江左盟弟子?
“娘,你以前总说给我做的衣裳没有一件能放到来年再穿。如今不会了,小殊不再长个,衣裳也不会因舞刀操枪而弄破,可为什么你却不在了?小殊现在怕冷了,可为什么你不来给小殊掩被角了呢!”拥紧了身上的厚被,梅长苏闭上眼,他该睡了,明天,他先要去长老会拜年,回来后还要接见数个商会帮派的头目,不能再像身为林殊时那番任性,能避则避,能逃则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