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残,风急,天色枯黑。
一入夜,陈铸就领着一队兵马,绕着二王爷暂住的驿馆密切关注着走,一周又一周。偶尔还能看到些同样也在附近巡视的旧知,却不能相互打招呼掉以轻心,而必须继续保持鹰视狼顾。
愈发觉得,这驿馆因为二王爷的驾临,一下子变成了皇宫内院。绝顶高手做锦缎,层层包裹这铁函,二王爷,正是函中至宝。
对于王孙贵族的保卫,本就应该万般森严,加上初至黔西几乎遇刺,王妃替王爷安排的防御措施就更是完善齐全,数日来,早已确保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骚扰王爷起居。王爷的一众近卫,利用这段日子亦增长了不少经验,尽管临敌实力照旧,总算军心凝聚,纪律也严明许多那是自然,活不了只有死,在危险边缘,为求自保,只能安分守己,时刻绷紧神经。
尽管如此,陈铸、轩辕九烨、解涛等人,在与魔门联手对抗抗金联盟之际,仍时不时要到二王爷这里来看一看,怕他万一有什么闪失对不起完颜永琏,谁都明白,防不胜防,楚风流的防卫再怎么万无一失,天衣都会被那林阡扯出一道缝来。
陈铸环绕数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得不防,二王爷的行踪,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从金国到南宋,二王爷其实一路都在被越野山寨的乱党跟着,说林阡等人不知道二王爷来到黔西,鬼才信。
二王爷,固然成为了南北前十尤其担心的一个破绽。一方面,确实需要二王爷的兵力充数,需要二王爷做人心鼓舞,一方面,又实在不想二王爷继续滞留。陈铸叹了口气,风流啊风流,真是辛苦你了
幸好,到这里来,可以顺便见一见楚风流。陈铸一旦走神,走路的速度也不受控制,一下子把身后兵将甩出老远,开心得很,却在转角处蓦然止步,心像骤然被装反了胡跳乱窜噩梦实现,担心成真,满头虚汗天啊!怎么他真的来了!
绕着外围转了半晌一无所获,陈铸根本没想过,敌人林阡、早已经潜进心腹之地?! “陈将军,我等你很久了。”林阡明明对别人不是这种笑容,可是对付自己的时候,硬要这么俘获地笑,笑得陈铸的冷汗流速加快:“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说的同时,陈铸紧张地打量着敌人身后展开的一干随行:还好,林阡带了随从来,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林阡,从来跟其他那些敌人不一样,面对其他敌人,陈铸不知多么希望那人单枪匹马,可是,林阡单枪匹马却容易走火入魔,吃亏的是他刀下败将。事实告诉陈铸,林阡在形单影只的时候,反而最为棘手。
“这个诡异的敌人”陈铸暗想,那一刻,真想把自己诡绝的外号双手奉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谁、胆敢泄漏二王爷的行踪?!
“你那矜贵的二王爷,贵阳城有几个客栈驿馆茶肆酒坊能满足得了他?你最好劝他足不出户,否则你们南北前十所有动向,都会落在我掌控之内。”林阡的回应,字字惊心。
陈铸咬牙嘴硬:“都落在你掌控之内?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来找二王爷!”
“可惜这完颜君随,毕竟是你们主子的二公子。”林阡一笑,笑容,竟然还是那样服人。
似有雷电穿梭过胸口,陈铸忽然觉得心脏异动,像是产生了一点细碎的裂缝:“你来干什么?想挟持二王爷?我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陈铸一边说,一边觉得心上这一点正在往外大肆扩散继续破裂:天啊林阡,你千万别这么来他虽然没有目睹魔门那一场浩劫,却可以想象出当时情景,如果重演一次,林阡未必还能那么无敌,但肯定少不了一次血洗!
“马车那件意外,是谁干的?是不是你们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林阡没有回答他,语气却是要陈铸非答不可。陈铸一愣装傻:“什么马车意外?”
“用酷似云烟的女人转移我注意力吸引我,然后用马车来撞我,这种阴招,南北前十也只有诡绝毒蛇想得到,陈将军不必装作不知情。没有你们授意,谁也不敢做!”
陈铸一颤,舌头发麻:“你我你想干什么?想挑战我和天骄大人?林阡你直说便是,何必栽赃找借口!”
“我今天到此,也不管是谁想出了它,更懒得跟你们追究责任,要追究起来,南北前十恐怕谁都逃不了干系!”林阡厉声道“只要你把那一个凶手交出来,我抗金联盟既往不咎!说,究竟是不是完颜敬之!”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我金军集聚之处,竟敢对我呼喝?!”陈铸不禁怒火中烧,不知林阡到此最终目的正是逼迫激将。听他这一句气势逼人决不让步的口吻,陈铸想这里可不是夔州之役你占据主动,怎么能让你再赢一次,陈铸一下子便被他的计划套牢,想捍卫荣誉的同时,帮着阡完成了他对金人的“轻轻一碰”陈铸大怒拔剑,欲为南北前十的威信而战:“林阡,看你还骄狂!”
陈铸剑出鞘,身后一干人等亦纷纷张弩挽弓,当是时,阡也察觉到陈铸的麾下是各有分工当弓箭手铺陈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上前来,用以传递信号给其余人马的鸣镝和信号弹皆已蓄势待发,单凭阡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在与陈铸交手同时,阻止这群金兵将此处战事信号传递出去!
陈铸平添了一丝信心:林阡,虽然你单枪匹马可怕,但也毕竟孤掌难鸣!等大家全都来了,你饮恨刀,胜得过我南北前十一个两个,可是胜得了我们所有吗!
却未料想,信弹还未发出,一声轻响,几乎所有金兵金卒,全然抬头往一个方向看林阡身侧几个随行中,忽然有人袖间急发一支利器,只闻其声见其影,不知其形道其名,却直冲云去,在低空隔断了第一枚信弹的去路。所有金人,个个皆被此等暗器功夫震慑,瞠目结舌,视线无法控制、全部贡献给这一个方向!该传出去的信号,全然滞留手上!
风停声干,陈铸才知道,林阡不是孤掌难鸣,林阡的身后不是简简单单的随行,可能也都是身怀绝技不可忽视的高手!这暗器,是之中的一个人发出的,可是这样的深藏不露,很可能存在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陈铸额上顿时沁出汗来:这样一来,这些响箭和信弹,又如何传递得出去,他身后高手们,真的被我低估了!
陈铸的信心,来得飞快,去得更快。 “陈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还没开战就找外援。你我二人,该先单打独斗一个回合,陈将军输了,再上他人不迟!”说罢,林阡一笑出刀。
“你不会逞能太久,会有兵马发现这里!你跑不掉!”陈铸说的同时,准备好了一剑迎上去。
初次正面刀剑遇,变乱、幻灵、跳脱的诡绝剑法,的确如先前所观,和吟儿一脉相承,不相上下,每一点每一劈连接高妙不留痕迹,每一刺每一撩飘洒大方绝无空隙,加之行剑时脑海里不停呈现出的阴谋诡计,陈铸的“不知其招”的确给饮恨刀的征途设下了一丝阻力。阡交手的第一刻,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在一两招之内就以血覆之、像前两天捏死蚂蚁般击溃陈铸。失去了那种疯狂狰狞的摧枯拉朽,阡的心头,却总算平添了一丝温暖平和,是啊,这才是真的我,目的明确,力道专一,去征服,而不是去杀戮,我控刀,非刀控我
眼前这金南第八,论刀剑的形式技能,快他比不上文暄,灵他争不过吟儿,急他拼不了邪后;而谈力道气势,第一从来就属林阡自己,陈铸他还排不上座次。他,还构不成对阡的威胁。
然而,说到不成章法,又不得不承认,陈铸独树一帜,堪称乱剑之王。舒卷疆场图画的饮恨刀,一时半刻并不能收服这渐落下风的对手,实在是因为对手实在狡猾,对手深知冲不破这无垠气势的包围,就伪装成一粒泥丸在卷轴上东西南北地流走,还不停地更换高低快慢,既不落败,更拖延时间,看上去,陈铸打得很乱,每一剑都像是慌忙补充,拼拼凑凑,各家都拿来,修饰了送出去,又教阡不得不赞,这剑法,实至名归,不知其招!
围观者皆慨叹,陈铸,他正在不停地翻新自己的乱和幻,只要林阡纵容给他下一刻,那下一刻他的剑则更加变幻无常!
而,围观者也都明白,陈铸想要发挥自己的剑,必须由林阡来“纵容”对抗的数十个来回里,胜负几乎可以一眼看穿,阡之饮恨刀,王者之气,彰显无疑!诡绝剑,犹同被刀风包容,无论可以缭乱呈现出多少剑,都被饮恨刀的雨色浸染消散。幻化成多少剑,就输给他多少剑!
所幸在这争锋的最后关头,适才在外巡逻的几位旧知终于路过,依稀是金南第五的完颜猛烈,和金北第五的叶不寐,陈铸不禁大喜,只要得他二人出手相援,他就不会输得惨不忍睹,说时迟那时快,便在陈铸慌忙撤退无力还手之际,两位刚刚驾临的高手,一个提刀,一个携棍,二话不说,飞身而上,替陈铸争得了喘息之机,左右夹击之姿,阡微微一笑,这次的轻轻一碰,倒是碰了不止一个对手!左路完颜猛烈,交手已经三次,刀如其名,猛虎烈风,剽悍果敢,右路叶不寐,虽未遇过也在金国久仰,兵器为棍,蹦跳轻盈,人棍合一,气势凶急,即刻,与当中陈铸三足鼎立,终于,气势、速度、力道相合,势要把林阡合力拿下!
局势忽然从一方压倒成为梅花间竹,以三敌一,胜负重置,却可惜,这四人会战,久而久之又成了林阡的独角戏,挡不住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实在是令金国这三个人感到好奇,何以他三人齐心协力毫无失误,却根本不可能如愿以偿,眼前敌人困不住,甚至每一刀的厚重充实,都教他三人不得疏忽,疏忽就招架不住!
他的饮恨刀,好像是在拼接着刀剑棍的间隙,连续收容了“不知其招”之险、“移形换影”之急和“呼啸生风”之猛
驱遣那饮恨刀横侵斜扫,敌人很多,很惬意。 “怎不曾听过,我大金有这号人物啊?”忽然,有人不远处传来这一句稚嫩的疑问,语气中尽皆对阡的赞誉和好奇,可是这句话,问得实在太浅薄。
“王爷不知属下也不知”这一句答话,令阡心念一动,更令围攻三人全都惊悚侧目那不是完颜君随是谁!他,竟然到这混战中来了!?楚风流呢,怎么不阻止他?!也许,连楚风流也被这精彩一战吸引,一时忘记了她该保护好王爷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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