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半晌方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很好,没被吓傻,那就是会有进步。
郑靖业正欣慰着,忽听得郑德兴道:“姑姑先前说过,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如今鱼有毒,网还结不结?”
郑琰:你真笨!
郑靖业:进步得太快了!长得畸形了。
郑琰终于忍无可忍:“你不会网那没毒的啊?!”欠打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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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家庭会议热火朝天,顾家夫妻夜话理智清冷。
庆林长公主一脸寒冰:“他们连你都瞧不起?”
“是我不想陪他们下油锅。他们都是有私心的人,口中心里说安民不是好人,他们更坏,不过有个光鲜的姓氏,一白遮三丑。”顾老师的嘴巴也刻毒了起来。
“圣人没坚持?郑家那边儿也没闹腾?”
顾益纯心说,他们在等你哥闹腾呢:“圣人把之给点进去了。”
“那倒还好,起码消息灵通些。”
“一点也不好,本来他们两个的事都要定了,今天思玄却对我说,暂缓。”
“哪两个什么事?哦!郑靖业要反悔么?”庆林长公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想看之会怎么做罢。”
庆林长公主眉头松了一下:“也是应该,谁叫遇上了这事呢,”郑靖业这是要再考察一下池之的立场与能力了,“可这也太为难之了,他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呢。”
往朝堂上一戳,谁还管你是不是孩子啊?!
池之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暂时在蒋进贤手下讨生活了。工作量并不大,世家排行是个本来就存在的东西,有底稿在,现在要做的只是调整,照章办事并不吃力。就是吵架比较麻烦,这样的排行直接影响着未来几十年各家族的地位,不争才怪。就有各种走后门的举动,也有各种交易行为,当然少不了暗中下黑手。一次定籍,又平添许多恩怨。
蒋进贤拉拢池之,拉拢了池之,就是让顾益纯进退两难,也等于搭上了庆林长公主的线。这小子比较有前途,如果有人提携,青云直上不是梦想。虽然池之与顾益纯是师生关系,与郑靖业也走得近一点,但是,世家自有他们的一套谈话方式不是?
郑靖业毕竟是“非类”。
池之却表现得像是一位好青年,事事拿标准来卡,主动提出把池家降出世家范畴,因为池家已经衰败了,人丁也不旺,几十年也没出高官。
蒋进贤觉得有戏,故意道:“池郎祖上显赫,并非寒门。不幸罹遇兵祸,非家风倾颓。”有意卖一个面子。
池之坚持不肯,蒋进贤道:“池郎难道不自信?但肯努力,中兴可期,奈何胶柱鼓瑟?”池之青着脸不肯答应。
蒋进贤大笔一挥,把池家给填进了末等,就是没让池氏掉出世家名册。
池之默默无语,又过了几日提醒蒋进贤:“大正宫中人,其家已历五世(这是算上开国之初立下基业但没来得及当皇帝的那一位),”提议把萧氏列入世家。
蒋进贤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池之这是在为他出谋划策:“池郎说的是。”
堂堂皇室,定为末等太难看,划归头等又太谄媚,蒋进贤拍板,把萧氏定为二流。
池之不同意:“帝王之尊难道不如宰相吗?国祚难道不会昌隆吗?相公当慎之。”人家好歹还肯上进,你们就会打嘴仗!池之还是挺欣赏当今皇帝的文治武功的,对蒋进贤这样做颇有不满。
蒋进贤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决意不肯改动,却也耐心解释:“萧氏根基太浅,诸公主……咳咳。”你明白的,世家不会服的。
两人说话并没瞒着人,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争吵并不少,很多人都知道了。当即有位胡子花白的老同志鄙视地斜了池之一眼,哼道:“佞臣!”选择性地忘掉了池之要把池家剔出去时他还夸了池之刚正。
池之当没听见。
蒋进贤打圆场:“人人心中都有计较,看法不同也属正常。”
皇帝有多重视这项活动啊?怎么会没有人把这小报告打给皇帝听?皇帝听完报告,没摔东西没骂人,抄起两枝笔。红色的笔往左边屏风上一堆名字里添上“池之”,黑色的笔往右边屏风上写上“楚松”,想了想,在“楚松”后面又加了“蒋进贤”。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皇帝深谙此理,重要的事情都要记一下,仇恨值高的名字也要写下来。为区分态度,还用了双色笔来标记,防止误记。摸着下巴,皇帝心想,好久没整人了,郑靖业最近也疏懒了些,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次日早朝,皇帝就当众询问《氏族志》编纂情况。
蒋进贤简要汇报了一下进度:“只剩几个尚需斟酌。”
“卿且把定好的报上来。”
蒋进贤摸出袖子里的草稿,一声一声地念着,他念得不紧不慢,听的人却是心弦紧绷。事关重大呀!
听着听着,有人欢喜有人忧,郑靖业只管冷笑。蒋进贤与郑靖业都站得靠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注意到了郑靖业的不悦。
这不重要,蒋进贤想,在这个事情上,郑靖业这样的土鳖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忘了,御座上还坐着另一只高级土鳖,这只土鳖也在冷笑。他更没注意到,底下已经有人低声清嗓子、默默卷袖子了。
首先发难的不是皇帝也不是郑靖业,而是韦知勉。
自从被一个脸盲症谋划捅他却捅了范大余之后,韦知勉老实了许多许多。但是,这次排名,本来有望进入二等的韦氏却被蒋进贤给放到了三等里面,原因还是他教女无方。
韦知勉自觉打脸,发动自家党羽骂街,称蒋进贤是“奸佞小人”、“奸臣奸党”、“抬已党之名望而抑士人。”
蒋进贤自是不肯站着被骂,反言韦知勉才是“奸佞小人”、“只知以权谋私,无心公务”、“门风不整”。
啥无心公务啊,郑靖业强势,把重要的工作都给揽了,有心公务想抢生意还要被他抽哩!
朝上乱战,叶广学家被评为三等,自是想再进一层,想要混水摸水,希望重订《氏族志》的排名,也参与了乱战。
这一回才是不分阵营的大乱战,各自为了自家利益而奔波,什么“为了扶植共同看好的皇子而努力”都被扔到了脑后。大家互相攻击,谁还不知道谁啊?什么丑事矬事都给你揭了出来,看看他们揭发出来的什么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不事嫡母、兄弟争财……比刚过年那会儿还狗血。
皇帝乐得很,还要喝斥:“成何体统?明日集贤阁,诸卿各畅所欲言,勿论其他,只论《氏族志》。”你们都要讨好俺,俺家能当头等世家了。这个坏老头儿,生怕大家不吵,还规定“畅所欲言”这不逼着人家说话么?
集贤阁会议由首相郑靖业主持,皇帝萧正道作为裁判,各位朝臣是选手。由于有郑靖业的约束,郑党份子很乖很安静。就见世家、勋贵红着眼睛在吵。
池之作为编纂小组的成员,也要发言,他的发言震惊全场,他还是那个观点:第一,我家已经不是世家了应该退出排名;第二,建议皇家入优等,以避免“以臣慢君”的情况发生;第三,对于开国以来的勋贵,可以酌情编入排名;第四,许多已经没落了的世家,也要酌情剔除掉。
池之坚持:“世易时移,彼时之法不可法当今。”建议大幅度更改排名,以适应新形势的要求。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以现在各家的地位来排个名。
池版《氏族志》被人怒斥为“勋格”[3],简单地说,就是官职排行榜。池之却说:“世间数百年家族多得是,岂止李、顾、赵、蒋、楚、夏、陈七姓,而七家独尊,何也?不过数出宰相耳!”本来就是按官职排的好吧?
这一次会议,池之赚大发了。
据后世历史学家分析,世家衰落的一次标志就是这《氏族志》的编定。“这代表着一个新兴的利益集团的兴起与一个旧有利益集团的衰落,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思想开放的旧利益集团成员与新兴利益集团合作,促进了这一过程。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集贤阁辩论之后,郑靖业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史载‘帝喜自为之媒,以之父母俱殁,令顾益纯为其事主,擢之为中书舍人’……”
是不是利益合作只有“合作的”当事人明白,而婚姻的相关方此时已经炸了锅。
“哈?!”郑琰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定定定定……定下来?给给给……给池……靠!”瞧这激动的,
我勒个大擦!郑琰满地踱步,这才早恋了仨月啊!这就定婚?我还未成年啊!“干嘛这么着急啊?”
杜氏淡定地道:“反正你这正个月喂池家小子也喂得顺手了,以后接着喂呗!”
郑琰石化掉了。
郑家这反应算好的了,池家亲戚的反应比她激烈多了。
池外婆听了池之通报要定婚,便问:“是哪家淑女?”
池之温柔一笑,带着少年的腼腆:“是郑相公爱女七娘。”
池外婆几欲昏倒:“你你你,岂能辄婚非类?!我死后没脸见你母亲了!”
池之一脸诚恳地道:“池家已经被剔出《氏族志》,谈不上类不类的了。”
“咕咚”池外婆昏倒了。
谷氏惊得跳了起来:“阿娘!”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抹药油,池外婆终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池之,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怎么会这样哟!你明明已经入仕了!呜呜,这可如何是好?”
池之柔声劝慰:“我把舅家还留在《氏族志》里了。”暗示自己是个好人,拿自家排名换了舅家排名。
哈!他舅家根本已经绝了后,只剩两个寡妇了好吧?!谷氏皱眉道:“大郎年轻,将来未必不如人。也不必就结姻郑氏,如今事情还没定,不要这样着急。池家门风,大家都是信得过的。大郎若愿意,我愿回家说合,以谷氏女配大郎。”
池之诚恳地道:“谷氏名门,岂能辄婚非类?”池家也土鳖了。
谷氏:“……”我勒个大擦!
池之在世家中间的名声开始变质,有人说他拿家族名望来“谄于上”,有人说他这家伙狡猾狡猾地。不过他的名声在新贵中间倒是很好,宜和长公主等人送了格外厚的礼,还有数家借他定婚的由头送了庄田宅院的。
嗯,总的来说,池之已经是颗耀眼的新星了。尤其这货还成了皇帝的机要秘书。腐败啊!封建专制统治都不按组织程序提拔干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