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恭谨顺驯的沈宜秋,竟会成为他最棘手的难题,他以前总觉周幽王荒谬愚蠢至极,如今倒有些同情他了。
他捏了捏眉心,心道罢了,上辈子她痴心错付,为他误了一生,又岂是区区身外之物可以抵偿的?
究竟是他欠她的多。
尉迟越坐回书案前,重新提起笔,正要叫来遇喜退下,却见老黄门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他问道。
来遇喜道:“启禀殿下,老奴想起一事,娘子的生辰眼看快到了……”
尉迟越手腕一颤,朱笔拖出长长一道。他只记得沈宜秋生辰是在冬月里,却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日,若非来遇喜提醒,仅凭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回事。
他佯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孤知道。”
来遇喜暗暗叹息:“老奴是想请示殿下,娘子的生辰如何操办?眼下离十月廿二只有月余,殿下定个章程,奴好赶紧去办。”
尉迟越沉吟片刻:“筵席比着往年皇后娘娘在东宫时的成例来办,宾客名单让太子妃定。”
来遇喜应是,便即告退。
尉迟越捏了捏额角,蹙起眉头。
宴席倒是好说,可他该送她什么生辰礼?早知道便将《兰亭序》留到下个月再送,如今他已将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了出去,再送什么都相形失色。
他以指尖敲敲桌案,沈宜秋舅父的任命快下来了,但那是他凭自己才干和能为取得的,与太子妃无关。
何况她毕竟姓沈,论起来被革职的沈二郎才是她依靠,提拔邵安并不能弥补。
后宫女子最需要的是什么?
财帛和珍宝,他给了,她也不缺——宫中一应饮食起居都有分例,那些东西除了赏玩解闷,便只能拿来赏赏人。
财帛没什么用处,沈宜秋又是太子妃,位份也不能再往上升。
尉迟越冥思苦想半晌,蓦然发现自己坐拥江山、富有四海,却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给她。
不,还有一样他可以给,她上辈子求之不得,这一世也必定需要——嫡长子。
母族不能依靠,夫君不是她心宜之人,唯有孩子与她血脉相连,也是她毕生的依靠。
尉迟越至今不曾临幸两个良娣,可从未细想过怎么处置这两位良娣——他们是他的妾室,嫁入东宫便是为了替皇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临幸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
沈宜秋心里有别人,恐怕也不在乎他临幸谁——看她与宋氏、王氏那么亲密无间便可知晓。
可明明是理所当然、毫无障碍的事,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提不起兴致。
如今却不用多想了,他既决定让沈宜秋生下嫡长子,在此之前自然不能临幸别人。
陶奉御上回说得一清二楚,避子汤药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既不舍得让太子妃服,也不能让两位良娣服。
何况那药未必有效,若是失效,难道他还能害自己的孩儿?
只有不去临幸,方能万无一失。
想通此节,尉迟越心中无端松快起来,他不知不觉地轻声哼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支江南小调。
然而高兴不过片刻,他重又苦恼起来,孩子不是说要就有的,何况沈宜秋这身子骨,还不知何时才能同房。
他总不能送她个许诺当作生辰礼。绕了半日,又回到了原点。
沈宜秋不知太子苦恼,送走了来遇喜,她忙着叫承恩殿的宫人内侍将尉迟越的赏赐清点入库——尉迟越此举实在有些多余,说到底连她这个人都是太子的,这些东西从他库里搬到承恩殿,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忙了半日,忽有宫人来禀,道邵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请求谒见太子妃。
沈宜秋先是一喜,随即察觉不对,她了解舅母为人,她最是替她着想,生怕外人说太子妃骄狂,很少主动谒见,且她新婚不久,若非有事,她绝不会递帖子进来。
可舅父在朝为官,邵家若是有事,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沈宜秋略假思索便猜到,舅母多半是为了沈家人来的。
沈家出事后,沈老夫人和几个伯母、叔母递了好几次帖子进来,请求见她,沈宜秋一概不见——这就是身为宫妃的好处,便是沈老夫人要见她,也不能找上门来,只能等她召见。
沈宜秋以为她摆明态度,他们碰了几次钉子便也只能消停,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些人。
她心里冷笑,叫来一个内侍吩咐道:“去内坊传我的令,召邵夫人明日入宫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孤又向清华迈近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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