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了,你又何必提起,难不成你想要离间了她跟檀云?”
何夫人吞吞吐吐道:“话虽如此,但看见檀云那肚子,我心里就毛毛的。役儿在外头最容易出事……”
何侍郎早先耐着性子安慰何夫人,如今忍不住发了怒,气道:“早先你明理的很,还顾忌着循小郎的颜面自己个回家去,如今怎就成了这样?难不成你家里成日请了三姑六婆,叫那些满嘴怪力乱神的婆娘教你妇德妇行?”
何夫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妾身就这么一说。嫂子们听说咱们府里的动静,也不敢胡闹。但妾身心里想的是,倘若去了唐家,唐家提起檀云,不肯将女儿嫁来咱们家呢?”
何侍郎冷笑道:“富贵险中求,唐家岂是那般没胆量的人家?”说着话,便起了身,“你这是被你嫂子们说昏了头了,自己个好好想想吧。早先你说要靠着檀云帮扶太子妃,如今不靠了?”
何夫人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悔,原先想着夫妻一体,因此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何侍郎听,不想何侍郎竟是这般不喜人再提这事。
何夫人说道:“这些话我只跟你说过,并没跟旁人提过。”
何侍郎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再也别提了。”说着,便嗤笑一声,“我也不喜欢循小郎他媳妇,但心里却当真佩服她。他那媳妇若是个小子,我定能跟那小子成了忘年交。”说着,瞧着何夫人纳闷,便将自己跟柳檀云下棋等事提起,叹道:“母亲那会子中毒,一家子人慌得六神无主,偏那丫头镇定的很,也不废话跟着大哥喊什么‘母亲’醒醒,开口便井井有条地安排人去捣仙人掌、请大夫、绑丫头。慢说女孩儿,咱们家的男孩儿也没这样镇定的。”说着,又长叹一声,想起那晚上何家人慌慌张张的模样,就有几分赧然,“若是檀云肚子里那小子大了似檀云这样,咱们两口子日后就有大福享了。”
何夫人见何侍郎嘴上说不喜欢柳檀云且巴望着有个柳檀云这样的孙子,于是陪着笑,也不敢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半日忽地说道:“忘了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说着,便忙去换衣裳。
何侍郎见何夫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心想何夫人被柳檀云这样劈头盖脸地打压一次,也不似早先那般恬静从容了。因怕何老尚书又要斥责何夫人没了当家主母风范,便先行一步,去何老尚书那边说话。
待到了何老尚书那边,就瞧见何老尚书兴致大好地叫人摆了纸墨笔砚,要在柳孟炎送来的奇石上题字。
一旁柳清风、大皇孙嘴里乱七八糟地吐出些对子叫何老尚书写上;廊下何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听柳檀云说话,不时笑出声来。
何老尚书瞅了眼何侍郎,就笑道:“可被你大舅子们为难了?”
何侍郎笑道:“父亲说笑了,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谁还会那般胡闹?”说着,瞧了眼那廊下,说道:“母亲今日兴致很好。”
因大皇孙说了一个好对子,何老尚书急着誊写下来,便对何侍郎敷衍地嗯了一声。
何侍郎隔了这么些日子,难得见家里人又悠闲起来,于是便踱着步子向廊下走去,隐约听到柳檀云是在给何老夫人讲笑话,又见柳檀云满脸堆笑,心想合该趁着柳檀云心情好的时候劝她让着何夫人一些,于是便要再走近几步说话。
到了柳檀云面前,还没开口,忽地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就看见何慕跑了进来。
何侍郎骂道:“火烧屁股了吗?就慌张成这样?”
何慕喘着气,说道:“祖父,父亲叫人捎话来,说是田贵妃去了。”
何侍郎一愣,忙去看何老尚书,心想难怪何老尚书这般得皇帝宠信,竟是将皇帝的心思猜得这样准。
何侍郎对何老尚书说道:“父亲,你看这……”
何老尚书笑道:“虽是尘归尘,土归土的事,但皇家的事就是麻烦一些。”说着,摸了下大皇孙的肩膀,“这会子田家该操心谥号的事了。兴许……”说着顿住,扭头看柳檀云不言语,心想往日里柳檀云定会接着她的话说,怎这会子不接话了?于是自己个接着说道:“兴许田家人痴心妄想,还想叫皇帝给田贵妃追封个皇贵妃的封号呢。田家人定想着借此也能试探出陛下对田家的心思。”
何侍郎嗯了一声,因田家少不得要去请了朝中重臣替田贵妃歌功颂德以求皇帝给田贵妃追封,因怕自家那些不明就里的亲戚被田家说动,便又忙着去跟何大老爷商议着交代族里的亲戚莫管这事。
何侍郎走后,何慕便也做出悠闲状踱步到柳檀云身边,见何老夫人这会子眯着眼打起瞌睡来,便大着胆子低声说道:“婶子,侄子这会子有事要求婶子。”
柳檀云促狭道:“有人要跟你抢第一美人?”
何慕忙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侄子想去蒙将军麾下,侄子瞧着父亲在族里挑那些个人都不成样子,因此想着不能叫那些人出去丢了何家脸面。侄子虽是父亲的独子,但去了蒙将军身边,蒙将军自能护着侄子周全。”说着,便期期艾艾地看着柳檀云。
柳檀云犹豫道:“你怎生出这念头?如今这世道,在谁眼里,可都是当状元比当武夫有前途。”
何慕笑嘻嘻地说道:“侄子是去做儒将呢,婶子不想要个文武双全的侄子?”
“不想。”柳檀云打量着何慕,因何慕辈分小且又爱跟在何征身后由着何家人拿他来开玩笑,于是不知不觉中,也将何慕当个小孩儿看待,如今听何慕说这话,不由地想何慕怎有这么个荒唐的念头,若是何慕在外头出事,何大少夫人定要千刀万剐了她;看见何慕那白嫩嫩的小脸,心想这脸去了北边哪里受得了。
何慕正色道:“婶子,侄子虽是听族里的哥哥们说起这事偶然兴起的念头,却也深思熟虑过了,想侄子活了这么大了,竟是没自己个拿过什么主意,如今侄子想着既然京里有祖父、父亲、叔叔们,侄子再难有什么出息,不若另谋出路,就去了蒙将军那边。在那边侄子万事都要从头学起,因此少说也要十余年,侄子才能有出息,因此却也不怕有人忌惮侄子。”
柳檀云笑道:“那唐家第一美人呢?”
何慕犹豫一番,眉头微颦,心里难以决断,半日咬牙道:“男儿志在四方,想来她娇娇俏俏的,不能随着我去北边那苦寒之地,何苦叫她在京里等我十余年,不若就此将这事了断了吧。”
柳檀云惊讶地睁大眼睛,半日说道:“果然那第一美人还是不够美,但你总去唐家,唐家人未必没看出苗头来,想来家中姐妹私下里也拿了你取笑来着,你这么一走倒是干脆利落,徒留了人家伤心又伤身。况且跟我商议不是个正途,该跟征大哥、大嫂子说,他们答应了才行。”
何慕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想求着婶子替我跟曾祖父说说好话么。”说着,后悔早先由着何征等人胡闹地撺掇他去勾搭唐家第一美人,这会子若走了,就是不仁不义,若不走留下跟唐家第一美人成亲,他心里只怕会后悔一辈子,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有何征、何循在,他这晚辈在京里注定只能做个庸庸碌碌之人,比如太子,能用得上精明的何征,就不会再用他这涉世未深的何大状元的儿子,毕竟太子心腹,自来只能是少数人,不能是一群人。
何慕苦恼之时,何夫人便来给何老夫人、何老尚书请安,虽何夫人心里忐忑,但此时阳光明媚,众人因田贵妃没了八皇子守孝心情大好,也不乐意揪着早先那事不放,于是待何夫人说了几句问好的话,便打发了她走。
何夫人走后,便到了午时,一时间,众人聚在一处,何慕也不敢再说什么。
待到了傍晚何循从外头回来,柳檀云便将何慕的话说给他听,说道:“五哥说去追随蒙将军,我丝毫不意外。倒是慕儿,这样一个被人疼着惯着长大的小哥儿也要去了北边那地方,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何循闻言,说道:“等着瞧吧,大哥定然不叫他去。大哥看着每常拿了慕儿玩笑,只怕等慕儿要走,大嫂子还没哭,大哥就先掉眼泪了。慕儿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这辈子何曾知道什么叫做坎坷?不似我这般,自小就怕被人暗算了。”
柳檀云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这话若说给父亲、母亲听,看他们不锤死你。母亲定会说多少人羡慕你能跟着祖父呢,你偏还不知足。”
何循笑道:“我这话是实事求是。”说着,便有意对柳檀云说道:“咱们来打赌,拿了祖父的私房来做赌注。我赌慕儿会为了唐家美人留下,若当真如此,祖父的私房就是我的了。”
柳檀云笑道:“拿我的东西来做赌注,你也太精明了一些。也罢,我就跟你赌,赌慕儿为了自己个的前程定是要离开第一美人的。赌注嘛,便是以后甭管咱们怎么斗嘴,我叫你上床睡觉的时候,你不许给我睡别处去。”
何循笑道:“这算个什么赌注,我不去床上睡,还能去哪里睡?”
柳檀云笑道:“我说的是我床上,你以为是旁人的香闺?”
何循说道:“那你这次要亏本了,慕儿少年人,才知情之滋味,怎会这样轻易地就放手?”
柳檀云说道:“你们何家的男人,从上到下,儿女情长都是用来后悔追忆的,不是用来妨碍前程的。这是血统里传下来的,改不了了。”
何循正色道:“我可是打小就儿女情长的,难不成我不是何家人?”
柳檀云瞥了何循一眼,想起何循小时老气横秋地说自己个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忍不住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