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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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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城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白天的苏凯阳从来不在唐苡欣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焦虑的一面,他不愿给她带来困扰。待她入睡后,他每天都会与护士长通一次电话,了解医院当天的情况,再与相关人员商讨对策,拿出解决方案,几乎每天都是过了十二点之后才能就寝。白天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是他最惬意的时候。封城后虽然每隔几日就有专人上门派送食品,但非常时期,物资难免短缺,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而且蔬菜果品也不耐保存,虽然唐苡欣已经变换着花样尽量每日不重复的头一天的菜品,但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加之每天都有一些无法放入冰箱的食物腐坏变质不得不扔掉,唐苡欣多少会表露出一些舍不得或是泄气的神情来。苏凯阳每每这时就会带着逗趣的语气宽慰她:“我怎么这段时间看你越来越像守财奴了?每天都要把你的那些“宝贝”盘点一遍?你每天能不能也抽点空“盘点,盘点”我?”唐苡欣瞪了他一眼,说道:“'盘点你'倒真不如'盘点,盘点'这些菜呢!'民以食为天'你知不知道?你又不能拿来吃!'盘点'你做什么?”苏凯阳觑着她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吃?”听了这话,唐苡欣的脸腾的涨得通红,转身就准备走。苏凯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说道:“好了,脸皮这样薄,走了多没意思,来,和我说说话,我老老实实的听着,保证不多嘴。”唐苡欣这才坐到了他的身边与他说道:“这些菜呢如果只是单纯的让我做了来吃,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可是我以前都是当天买了,顶多三两天也就吃完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的保存什么食物。这书上查来的方法也不是全都靠谱,我按照书上的方法做了,说是可以保存一个月以上,可还是有大半菜都发蔫,然后就坏掉了。还有你!”苏凯阳正在思索着怎样安慰她,突然见她的矛头指向了自己,有些不解的问道:“我怎么了?”“是谁让你把那些菜全给扔了,明明还有一部分是可以收拾出来我自己吃的,可是一转眼就被你埋到天井里的花圃里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不能吃,你就更不能吃了。”“你是不能吃,可是我现在身体比你好啊,我可以吃的。多可惜啊!”“苡欣,哎哟,至于吗?为了几颗烂掉了的青菜生气?你看啊,我这每天都不怎么动,也不觉得有多饿,这剩下来的菜够我们两个人吃的了。”“可是这封城也不知道还要封多久,也不是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你身体还没大好,你这样瘦,我......还有,你怎么这样不省心,我说了不能再生病了,也不能受伤,更不能去医院,一来给医院添麻烦,二来也怕染病。你说说你的手怎么破了?”“你是怎么发现的?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看我!”“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没遮没拦的,谁趁你睡觉的时候看你了!你老是把那只手藏着不让我看到,我又不是傻子。”“你可不就是个小傻瓜吗?为了能让我吃到新鲜菜操那么多心,为了我受的一点小伤担心着急。我坦白,这手上的伤是我在厨房里找东西的时候被一支刨子给割伤的,也不知道那只刨子怎么会在抽屉里?它不是应该挂在灶台旁的那个架子上的吗?”说完他打趣的看着唐苡欣。唐苡欣其实是有一些小迷糊的,这两天她还在奇怪那支用顺手了的刨皮的刨子去哪儿了?却原来被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拾掇进了抽屉里。“那你没事翻抽屉干嘛?”“我记得在这里帮工的关婶说过,她去年没种完的蔬菜种子就放在那个抽屉里,我去找了找,果真被我找到了。”“蔬菜种子?真的吗?可是,蔬菜种子能很快就长到能吃的程度吗?”“我听关婶说了,有几种菜,好像生菜,空心菜,芹菜之类的,撒下种子去一个月左右就可以长好,而且只要不拔出根,割了还能再长好几茬呢。”“真的吗?那我去种了试试。”“我帮你。”“不忙,你,跟我来。”说着唐苡欣牵了苏凯阳的手把他带到窗边坐下了,拿了碘酒和棉签来,“手,伸出来。”他乖乖的伸出手去,她拿了棉签蘸了碘酒,看着他受伤的这只右手不觉有些发怔,他手上的两处伤虽然早已愈合恢复成了肉色,但十年前烫伤的伤处和一年前受伤的地方还是没有完全平复,伤痕明显的凸显于皮肤之上。“苡欣,你不给我擦吗?”唐苡欣回过神来,棉签落在他新的伤处,她听到他一连声的喊疼,她想起十年前他的手烫得起了一串燎泡,给他上药时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一年前他的手伤成那样也没听他哼过一声,现在他的手只是割了这样一道不大的口子他就在她面前吱哇乱叫,脸上表情夸张,可见他已经在她的面前毫无顾忌,把他的所有都袒露在她眼前了,她心里一软,一面给他涂抹,一面凑近了伤处嘟着嘴给他吹着,她听他不再出声,抬眼看向他,问道:“还疼吗?”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苡欣,十年前你也是这样的看着我,这样的问我,我们已经浪费了十年的光景,我不想再错过你,苡欣,我爱你,我想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我今天想要一个答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唐苡欣看着苏凯阳,这个她曾经遗忘了十年,但却从来没有停止爱他的这个男人!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苏凯阳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他在她的耳边说:“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想你,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她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她更紧的回抱着他,原来她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爱他。

    除了对疾病防控态势的关注和对父母的思念,唐苡欣觉得她与苏凯阳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就如同她在一部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一般:从此泼墨煮茶,不问世事轮换。一日三餐,一粥一羹都由她亲手烹制,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由她亲自打扫,苏凯阳则负责洗衣服和洗碗,帮她打各种下手,他自称是“黄金小工”,可每每他做出的一些事情都让唐苡欣哭笑不得。他自己要求负责洗衣服和洗碗,可她弄不明白为什么有时他洗衣服会洗到深夜,而且晾晒时一定要她从旁协助,当然碰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提前告知她,但有时太晚了她会忘掉,便去睡了。但即便她睡下了,只要她还没睡着他都会把她喊起来和他一起晾晒,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洗了大件的物品,比方说床单被套之类的,他会让她帮忙牵了角,展开了,整理好再由他来晾晒。洗碗就是纯粹的陪聊了,他洗碗时不让她去做别的事情,一定要她待在厨房里,但什么也不让她动手,只让她动嘴陪着说话就行。而且她还发现他特别喜欢听她说事,不是讲故事,是说事。比方说她单独出去了一趟,他便会让她把经过说给他听,而且越详细越好。即使只是有人送了物资来这样司空见惯,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的事情,只要他没有参与,他便会让她说给他听。她能体会到他并不是想要事事都掌控,而是纯粹的就是想听她说话而已。他似乎特别喜欢听她说话,不论在她看来是多么微不足道,多么稀松平常的事,他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她特意给他讲的笑话,他却从没第一时间给出过反应,而是她见他毫无反应便佯装生气了,他见她的样子可爱,事后拿来打趣她。他倒是常常因为她的一些“另类事件”开怀大笑。她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懂地图,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她看完一则新闻报后满脸不解的对他说:“我刚刚看到电视里的一个学校门口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此门封闭,出入车辆请走东门。”“嗯,有什么问题吗?”“嗯,我在想,如果是外来的车辆,不了解校园的环境,怎么知道哪里是东门?”苏凯阳挑了挑眉看向她,她看出了他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她又接着说出自己的疑问:“我是说,就像左右一样啊,随着站的方向不同,左右就会随之改变啊!所以那些第一次去那个学校的人怎么能知道那边是东边?东门在哪里?”她看出他这回是真的听懂了她的疑问,但他的眼中流露出有趣的神情来,接着他的眉眼,嘴角都弯成新月状,然后他开始大笑起来,仿佛他遇到了这世间最最有趣的事情一般,她怔怔的看着他,一脸的不明所以。他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他眉眼带笑的看着唐苡欣说:“唐苡欣小姐,左右是会随着人们站立的方向不同而变换,这没错,但是方向是不会变的啊!”他看她一脸的茫然和疑惑,接着说道:“这么说吧,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边,这你总该听得懂吧?东边是不会随着人的改变而改变的。”看着唐苡欣似乎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他笑着说道:“不过也许有一种太阳,会随着唐苡欣小姐面朝的方向不同而变换它升起的地方也说不准呢?”唐苡欣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好笑了,正憋不住要笑出声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眼中有明显的调侃意味,她便硬憋着没笑出声来,而是底下了头,以期隐过那个笑容。苏凯阳却越想越觉得好笑,他哈哈地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要是那天唐苡欣小姐还没起床,这个太阳一看可着了谎:啊?唐苡欣小姐还没起床?这可怎么办?她还没站好方向,我要从哪边升起来才好呢?”唐苡欣听他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握了拳头佯装就要打他,他一边笑一边握住她的那只手,满眼含笑的看着她说:“好了,我不该笑话你,你这个小糊涂蛋,有时候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你这个小脑袋瓜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她又觉得好笑,又有些懊恼,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于是只好洋装生气了低着头不说话。“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我该罚。”“罚什么?”唐苡欣抬起头来看向他,她听到他说:“就罚我亲你一下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娇羞不禁,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站起身来就要走,苏凯阳一把拉住她说道:“好了,别走,我再不取笑你了,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吧,我有话和你说。”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拗不过他还是在他身边重又坐了下来。他却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她嗔怪道:“你再不说我就走了。”“别走,我真的有事和你说。”苏凯阳伸出手去把唐苡欣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面去,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的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显得那样的娇俏可爱,你可以把头发重新留长吗?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短发的样子不好看,我只是......”“我愿意。我是说我愿意把头发留长。”“你能给我剃头吗?”“你说什么?”“我说:你能给我剃个头吗?”唐苡欣拿到苏凯阳递给她的那个工具时才知道他为什么说的是剃头,而不是剪头发。这种电推剪她以前使用过的,是在疗养院当志愿者的时候她给看顾的病人剪头发的时候用过,她只是没想到苏凯阳竟然会有这个东西,而且还会用它来剪头发。苏凯阳是很在意自己的仪表的,据她所知他有自己的专用理发师。不过也许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吧,她只是没想到苏凯阳会让她给他剪头发。不过他的头发确实比这次她初见他时长长了不少,他的头发长长了就有一些自然的波浪卷,特别是洗了头发之后还没有完全吹干的时候。他如果单独洗头,总会让她帮忙洗,洗完了还让她帮着吹干。两个人其实都很享受这种私密的时光,她也常常调侃他说:这头浓密黝黑还带着自然卷的头发长在他的头上,真是可惜了,剪短了就什么卷都看不到了,这要是长在女人的头上,留长了,可是能省下不少烫头发的开销呢!“你真的想让我帮你剪头发吗?你就不怕出门见不了人?也是喔,你现在也出不了门。放心,我是不会嫌弃你的。”苏凯阳并不说话,只是从镜子里看向此刻就站在他身后的她,他嘴角含着笑,但他的目光中除了宠溺,还有一丝别样眼神一闪而过,彼时唐苡欣正在摆弄手里的那个工具,并没有看到,她嘴里嘟囔着:“这个怎么调节长度来着?可别给你剃成个光头。”她一面说一面自觉有趣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给我吧。”苏凯阳一边说一边接过电推剪,把长度调节好了又递还给她。“那我可真剪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喔!”“嗯,剪吧。”唐苡欣刚开始剪时还一边剃一边与苏凯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这电推剪是哪里来的?总感觉你不该有这东西才对。”苏凯阳答:“是关婶给严伯买的时候说是商家做活动,买一赠一,这个是赠送的那一个,拿回来后就一直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关婶,严伯?是我以前见过的在你这里帮忙的那两位吗?”“是。”“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这里。那他们人呢?”“他们年岁大了,前年我就给了他们退休金让他们回家养老了。可老两口闲不住,还隔三岔五的来这里帮着新来的帮工收拾。你上次问我的抽屉里、柜子里的衣物,其实是我让关婶准备了,清洗好,晾干了,放在你现在住的那个房间里的。我总想着也许有一天你就回来了。看来'心想事成'这句话也不仅仅是一种愿望,原来它也是可以成为事实的。”唐苡欣这才知道那些衣物真的是他准备的,而且一准备就准备了这么多年。她初见这些衣物时竟然对他还有过一丝怀疑,真是太不应该了。她心中愧疚,手上动作一滞,但他却毫无察觉还继续说着:“还好封城时关婶严伯去了外地亲戚家,那两个新来的帮工我和他们说过的:我不在这里,他们可以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就好。那两个帮工住在城外,刚好错开了封城的时间,要不然都困在城里,可是我对不住他们了。”“嗯,只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挺好的。”唐苡欣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说什么?”“没什么。”“快说给我听听。”“真的没什么!”“那你脸红什么?”“我都说没什么了!你别动了,剪坏了可别赖我。”唐苡欣不再说话,专注的给苏凯阳剪着头发。苏凯阳看着镜子里面带桃花的唐苡欣,目光舍不得错开。其实她的话他刚才是听清了的,他也多么希望能与她就这样长长久久的过着如此这般平淡恬静的生活,为一些琐事烦恼或是舒心的事开怀。

    看到这封信,她终于明白:他真的走了。昨天晚上他还和平常一样让她给他弹奏了那支《夜曲》。她其实并没有系统的学过钢琴,小提琴倒是从五岁上就开始学习了,直到拿到了非专业十级证书。钢琴是她在德国时,母亲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教授给她的,而且只完整的教授了她《夜曲》这一支曲子。母亲去世后,从苏凯阳口中她才得知这支曲子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这支曲子陪伴着她渡过了无数个孤枕难眠的日夜。也许是只专注于这一支曲子的缘故,又或许是母亲指导有方,唐苡欣这支曲子的演奏水平已经到达了一个很高的水准。苏凯阳有时白天太过劳累会导致夜晚失眠,一次被她偶然发现了,她在他的房间陪着他的时候,看到他床头柜上的那只相框里,放着静岚替她和母亲拍摄的这张唯一的合影照。这张照片当时洗出来两张,一张放在母亲在德国的住所里,一张被唐苡欣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带回了国,后来又被她带来了这里。苏凯阳看到后,征得了她的同意,把这张照片放到了他的床边,他说:这张照片中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两个人谈及了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谈到她的亲生母亲。她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说没有怨恨,那是自欺欺人。她的母亲,作为她的生母,给了她生命,却对她弃之不顾,没有尽到一丝一毫做母亲的责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她已然知晓唐苡欣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依然没有与她相认。也许她有自己的考量,也许她有诸多的苦衷,也许她只是不想影响到女儿今后的生活。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就像太阳不论世人看不看得见都会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一样,真像不论以怎样的方式,终有一天都会曝光。但她也觉得庆幸,哪怕只有最后的那段时光,哪怕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终究与母亲相处了一段时日。虽然那些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让她感到遗憾和不甘,但其间也不乏温馨与难忘的回忆。母亲一定是觉察出她喜欢这支曲子,便不顾病体每日教授给她一部分,那段日子从未间断过,虽然她之前从未接触过钢琴,但她在弹奏这首曲子时,却可以脱离乐谱,弹奏得行云流水,堪称完美,就连母亲听了都不觉惊叹:她弹奏的这支曲子自有她独特的风格,其中的引人入胜之处就连她也不禁叹服。母亲很少夸奖人,如果他得到了母亲的一句夸赞,他知道那件事情他必定是几乎做到了极致。其实早在德国他计划带唐苡欣去见母亲,与母亲提前说明这件事情的时候,母亲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就起了他的注意。母亲向来性情淡泊,近些年来更是心静如水,就连父亲的事也不大会引起她特别的关注,他原本也只是想把他与唐苡欣在一起的事情知会母亲,至于母亲与唐苡欣是见与不见,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母亲沉吟了片刻说道:“不妨带她来见上一面。”苏凯阳当时虽然心觉有异,但一来他当时确有想让唐苡欣与母亲见面之意,二来他想着这是母亲对他的关切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没有太放在心上,事后想来母亲必是早就知晓了唐苡欣的身世,这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与她的相处方式和对待她的态度就可以印证,母亲分明待她与旁人是不同的。母亲去世后唐苡欣每每回想起与母亲相处的那段时日,她也恍然母亲对于她的身世是了然于心的,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铃铛就是最好的证明。母亲教她这支曲子想来也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她分享吧。况且苏凯阳也很喜欢这支曲子,每次她为他弹奏,他总是很快就能安然入睡了,昨夜也是这样。

    他在信里说:人在平日里可以只顾着自己的小烦恼,享受着自己的小幸福。但当大多数人面临危难,而他恰巧又有能力去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时候,他必定会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离开她,非她所愿,但他想,整个英市安全了,她也就安全了。

    唐苡欣看着放在他床头的那本摊开着的《笑傲江湖》的第三册,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寻常,一切物品都保持着原状,只是这里不再有他。当她看到这部《笑傲江湖》的时候,她心中恍然:原来是你。她回忆起春节过后的一天,当她再次去那家书店的时候,店主老爹见是她,说道:“这次来,想买什么书啊?”“老爹,您老怕不是忘了?我是来问问您老,上次我托您老帮我寻的那部《笑傲江湖》得了没?”“咦?你没有拿到吗?”“拿到什么?”“书啊!”“没有呢!老爹。”“这就奇了怪了!你那天走后,店里原本比你先到的一个客人要了我店里的座机电话号码,说是书如果得了,通知他就好,他自会转交给你。你前脚走后他也走了,我就以为你们俩定是认识的。从那天之后,他隔不了几天就会给我打电话询问。后来我得了书,他再打电话来时,我就告诉了他,他第二天就来店里把书买走了。怎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嗯,老爹,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个小伙子,个子高高的,人长得挺精神。”“他有说他的名字吗?”“这倒没有,我也没问。”其实当时唐苡欣猜测过那个人会不会是邹凯明,但转念又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一部书而已,接着寻就是了,便搁下不提了。来到这里后的一天午后,太阳久违的露了脸,唐苡欣闲来无事,想在苏凯阳的书房里找本书一边看一边晒晒太阳。苏凯阳也进到书房里来,见她正在找书,便对她说:“我这里有些书,也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什么书?”唐苡欣看着苏凯阳从他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包裹递到唐苡欣的面前,唐苡欣看到这个包裹后不明缘由的心中一动,这个包裹和普通书本一样大小,相当于一本英汉词典的厚度,唐苡欣打开外面包着的报纸,露出里面的书,竟真和她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正是那套全套《笑傲江湖》中的第三、第四册。虽然她心里早已有所猜测,但看到此刻就在她手中的这两册XX出版社出版的19XX年版的书还是让她惊喜不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唐苡欣问道,但随即她自问自答道:“难道你是在……”唐苡欣话还没有说完,苏凯阳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嗯。那天和你同在店里的人是我。我本想找个机会送给你,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书能借给我看看吗?看你那么喜欢,也不知这书里写了些什么?”“你不会从没看过武侠小说吧?”“嗯......”“真没看过?哎,你那时候都在干嘛?你没有听说过“没有看过武侠小说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这句话吗?不过没关系,现在补上这一课也不迟。拿去看吧,保管你不会觉得后悔。”但这本书他终究没有看完就离开了这里。

    他在信里说:“我拿到了特别通行证,之前我一直在等待通行证的核批。所以我必须离开了。但苡欣,只有你安全,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我才能安心去做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请你务必就在这里等我回来。相信我,这场流行病结束后,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等着我。”

    接下来的日子,唐苡欣过的就像他还在这里一样。早上,起了床,洗漱了,做好早饭,她和“他”面对面的坐着,各自吃着自己面前的早餐。他喜欢吃她熬的粥,即使只是白粥他也吃得津津有味,他说她熬的粥吃到嘴里是甜的。吃完,“他”洗碗,“他”定要她陪在一旁,他并不要她做什么,只是陪着他说说闲话。碗洗好了,他通常会去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司事务,她则会去清洁打扫,通常她每天都会细细打扫其中的一个房间,其余的房间只是大致收拾一下。今天她打扫的是他的卧室,他的房间里除了生活必需品,真是半点多余的物品都没有,除了床头柜上那本摊开来扑放着的那部《笑傲江湖》的第三册,其余的东西都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拿起书来,翻转过来,看到这一页正讲道:任盈盈心神荡漾,寻思:当真得能和他厮守六十年,便天上神仙,也是不如。她不禁呆住了:他现在正在做什么?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一天能睡几个小时?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日,她虽然努力的想让他变胖些,但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消瘦。她知道他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她也知道他的不辞而别是为了她着想,但心中难免还是会埋怨他:他总是喜欢这样自作主张,事事都替她安排筹划,却从来都不与她商量就自己决定了一切。

    他在信里说:保护好自己,等着他回来。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她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她似乎早已习惯了按照他的安排去行事,但他怎么就知道,他告诉了她,她就一定会拦着他?

    中午她通常会吃面食,他有时会主动要求下面给她吃,他下的面自有他的特色,如果面的浇头里有鸡蛋,他一定会把鸡蛋打散炒熟了再放到面里去,他说这样做的鸡蛋会让面吃起来增香不少,她尝了,果然如此。他还会把土豆切了丝下到面条里,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面条下好了起锅前他一定是要她来尝咸淡的,他说是他尝的不作数。吃了中饭还是他洗碗,他定要她站在一旁陪着,哪怕不说话,两个人只是一个静静的洗着碗,一个默默的看着。每到这个时候,唐苡欣常想:平常的夫妻生活也不过如此吧。下午她通常会和他一起待在书房里,他忙他的,她有时会坐在一旁看书,有时会在他的书房里的床上小憩。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天井里待上一整个下午。他通常会什么都不做只是晒太阳打盹,对于他来说这弥足珍贵的闲暇时光她是不会去打扰他的,只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提前步入退休生活的老干部一样可爱。她则在天井里忙活,给那棵石榴树松松土,剪剪枝;拔一拔院墙边的杂草;天井中央的那池水虽说是活水,但水流较缓,时常有一些枯枝落叶掉落在池里滞留在池中,她便拿了漏网去捞,捞出的枝叶沃在那块蔬菜地边埋在地里与地面平齐的那只大水缸里,充作肥料。有时有鱼会被她偶然网住,她觉得有趣,看着它在网里挣扎一小会儿,便会把它重又放回到池里去。她抬眼看向苏凯阳,见他带着那顶蓝色的棒球帽,帽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应该还睡着。她不知道的是苏凯阳此刻是醒着的,他看着她在天井里忙活着,心里是欢喜的,他多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一直这样延续下去。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也许就在明天他就会离开,去完成他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这是他的责任,更是他的使命,为了那些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他必须去做。他知道,能挽救的生命越多,她就越安全。他也知道在危难关头,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不会阻拦他,但他不能确定的是她不会跟随他而去,所以他只能选择瞒着她,独自一人静等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菜地里和他一起亲手种下的蔬菜有的已经冒出了嫩芽,但他却已经不在这里了。晚饭尽管只有她一个人吃,但她还是做了米饭,一个荤菜和一碗汤。他在信里说:一定要好好吃饭,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吃完晚饭,她洗碗时总感觉他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多么希望他此刻真的就在那里。晚饭后他会牵着她的手在天井里散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与他听。通常都是她在说,他默默地听。有时他们也会静静的走着,彼此并不交谈,但和他一起看着这院内的景色,听着一样的声音,感受着相同的感觉,她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她只愿与他就这样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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