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桂丰诉苦,终于明白桂丰为什么那么怨气冲天了。
桂丰的继母毕竟还是给桂丰一口吃的,桂丰自六岁上管她叫了一声娘,也就自认倒霉,觉着对付着过吧。没成想,为了老秀才女婿,桂丰的继母越来越疯狂,最后竟诓骗不识字的桂丰在文书上摁了手印,把家里田地卖给同族!
桂丰的地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叫他继母卖了,不但以后衣食无着,还要担个败家子的名声,这还了得?官司打到族里,买地的也是同族,又有他的继母压着,自然是打不赢的。桂丰这才和继母撕破了脸。
桂丰想到衙门里去告,也知多半是告不赢的。一则,越是当官的老爷,越是讲究孝道,他继母既然担了个母字,桂丰就不好告她,;二则,他继母把钱财都给了那女婿——毕竟是个秀才公,状子牵连到他,官老爷向着谁还用说吗?第三,这纠纷在族里已经有了决断,官老爷审案,也会考虑族里的意见。
桂丰自此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小人没田没地,倒落得在她手中乞食。”桂丰道:“她总以上衙门里告小人忤逆之罪来威胁,小人便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好在二位少爷结果了她,才叫小人脱离苦海。”
沈栗微微点头道:“卖了你的祖产,确实有些过了。”
桂丰不屑道:“那老秀才一是图她钱财,二是图她在丁府混的开,她一死,那拖油瓶立时就被赶出来。哼,还不是要我养着。”
丁同方见他絮絮叨叨只顾着说自己的家事,未免有些着急,问道:“这和我母亲的死有甚关系?”
桂丰笑道:“少爷莫急,这就要说到了。”
秀才女婿一个劲要钱,桂丰的继母把能卖的都卖了,还能从哪里弄钱呢?那时丁同方的继母还是闺阁中的姑娘,桂丰的继母也只不过是回到府里的寡妇嬷嬷。
一次偶然,嬷嬷发现府里姑娘竟与丁大人有私情,姑娘还没有后来那么心狠手辣,被人发现丑事只顾着惊慌失措,倒没想着灭口。这嬷嬷便趁机表忠心,反倒做起二人的红娘,自然渐渐得到信任,赏钱也越来越多,终于可以供养起秀才女婿了。
丁同方与沈栗小时候在景阳相遇那年,丁柯一边与家人在景阳游玩,一边私下里与情人相会。因有这嬷嬷为他们牵线放风,他们便越来越大胆,渐渐放肆起来。
事情总有败露的那天。当时丁同方的二哥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小子,整天淘气,东钻西钻,不知怎么就碰上丁柯二人私会。小孩子不知道危险,只觉得气愤,嚷嚷着要告诉母亲去,结果叫这嬷嬷暗中下手害死了。
随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亲儿子死了,别人还好糊弄,丁柯的先夫人到底还是发现了端倪,闹着要报官。丁柯已经舍了一个儿子,为的就是丑事不张扬出去影响自己的官途,哪能允许报官的事情发生。再说小情人长得娇滴滴,又会撒娇,比之这个黄脸婆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丁柯索性狠下心,和小情人商量了一下,还是由这嬷嬷出手,送丁柯先夫人去见二儿子。
丁同方听得愣愣的,心下不知是什么感觉。难怪父亲待自己那么冷落,原来自己的生母竟有如此沉冤!难怪继母当年连腹内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就急于下手除掉自己,原来是做贼心虚,怕自己长大后得知实情为生母报仇!
想起幼时生母与二哥的音容笑貌,丁同方不禁伤心落泪。人已经故去多年,丁同方记忆里的形象也早就不甚清晰了,但越是不清晰,丁同方心里边越发把生母和胞兄想象的越发完美。设想母亲和兄长若没有逝世,父亲又没有偷情,是否自己今日就不会落魄,是否会如沈栗一般成为少年英才,翩翩君子?
大约不可能!丁同方心里暗暗苦笑。父亲是什么样的德行,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没有这个继母,还会有那个继母,那女人成日里作天作地,还不是父亲给的面子!
沈栗暗暗咋舌。丁柯在三晋连年升迁,终至副使,成为贪官首脑,又换了美貌妻子,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放在丁柯身上倒是一点不差。
沈栗虽然高兴于终于得到了丁柯犯罪的明确证据,但看着丁同方也不禁有些同情。
丁柯也算心狠手辣的代表性人物了,不单做贪官祸害三晋百姓。竟然连妻子儿子都不放过。
丁同方面上渐渐现出怨愤之意,虽然父亲给自己留了条命,但在丁同方心中,还是连形貌都记不清的母亲和二哥更加亲切。
越是设想若是母亲兄长还活着,自己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丁同方就越加怨恨丁柯。摸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丁同方的表情渐渐由怨愤转为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