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骑马赶了那么长的路,被风吹的吧。”韩嫣不以为意。
两人又骑马并行,到了最近的城镇,铁心兰才命城中的知县派人护送韩嫣回尚京,他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却无暇细问,想着等以后一定要来个‘严刑逼供’,瞧她今日神秘兮兮的,样样可疑。
还在话别时,一道圣旨传到军中,命铁心兰交出手中兵符,铁心兰不从,质问来使为何会传这样的圣旨,传令官将皇后所犯罪行一一口述,此言令军中众将皆是一惊,这位传令官是韩墨的爪牙,自是趾高气扬,嘴里将已是阶下囚的铁心竹辱没到极点,别提有多难听。
铁心兰本就少年气盛,他怎能允许别人侮辱他大姐,一气之下拔了腰间佩剑将来使斩成两段。
韩嫣没有料到,她父兄已然走到这一步,又见军中众将因传令官所说的铁心竹的通敌叛国之罪对铁心兰也有所怀疑,有心想要把事情说出来,却在开口时涌出一口鲜红,浑身疼痛难忍,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嫣儿,你怎么了?”铁心兰当即慌了手脚,抱着颤抖不已的韩嫣,心跟她的身体一般陷入冰凉。
“真是痴情的女子,明明有解药可以自保,却给了你。”说话间已走近一人,正是南宫珏,本来他是来等铁心兰暴毙后接替他的职务,却在看见韩嫣后便知现在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嫉妒,这一段舍命相护的情谊。
“把话说明白。”铁心兰怒喝,言语中有着冻人的冷然。
一句句透心凉,从合卺酒开始,就已经注定。
南宫珏话刚说完,他所带的人已杀了进来,目的就一个,杀铁心兰夺兵权,除了铁家亲兵奋力相抗外,其余的兵将都不敢动弹,毕竟先前已有圣旨,他们是皇帝亲兵,当然听皇命,只得袖手旁观。
铁心兰将韩嫣安置在一旁,领了自家亲兵厮杀,兵对兵,将对将,他将所有的激愤都放在手里的一杆枪上,挡他者死。
和南宫珏再度交手,铁心兰招招尽是杀机,第二次败给铁心兰,南宫珏承认是自己太过大意,没料到他的内力居然在几日间突飞猛进,这一次他有备而来,定不会再失手于他。
论经验铁心兰实在不比南宫珏,硬生生的吃了不少亏,南宫珏招式虚多实少,有很多铁心兰都把握不住,铁心兰一心只有韩嫣的安危,不想和南宫珏纠缠,故意让他一掌,在南宫珏一掌袭向他身体的同时,铁心兰瞬间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锁上南宫珏的咽喉。
“给我解药。”铁心兰喝道。
“没有。”话音稍顿,又补充一句:“就是有也不给你。”说完面露邪笑,他一向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这般的生离死别他看着才有意思。
一声分筋措骨的声响,邪笑顿时僵住,再无法张扬。余下的残党也被全部歼灭。
铁心兰也因受了内伤,吐了一口血腥,而他却像没事人一般用衣袖擦擦嘴角回到韩嫣身边。
韩嫣一直提着一口气不咽下去,就等着铁心兰回来,好不容易盼他来到身边,却见他用剑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如注,他将之送到韩嫣嘴边。
“喝下去。”铁心兰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出的办法,能留她一时算一时。
她吞下去的是血,涌出来的却是泪,她始终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她想记住他,即使轮回也不要忘掉。
直到韩嫣不再觉得疼痛,铁心兰才停止喂血,替自己止了血,抱起浑身冰凉的韩嫣,对着身边众将领下令道:“不得停留,继续前进。”
“可是皇命说……”有将领仍是下不了决心。
“没……没有什么皇命,真正的皇上在回京途中遭遇伏击下落不明,现在宫中那个皇帝,是……是我大哥假冒的,我爹真的是要窃国,我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说谎,更何况那是我亲爹和亲哥哥……”怎叫她不痛心,一席话已磨掉韩嫣剩下的力气,拽紧铁心兰衣衫的手松了下去。
铁心兰不再多言,抱着韩嫣回营帐,入营后他能听见外面整装待发的声音,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军继续前行,只是行军中多了一辆马车。
“还觉得冷吗?”铁心兰环抱着韩嫣轻声呵护,不论他在马车中放多少炭炉子,她的体温仍是冰凉,一点没有转暖的迹象。
“好多了。”韩嫣轻声回答,他胸膛的温暖让她眷恋不已。
又静默半晌,韩嫣忽问:“你会忘了我吗?”语调浅浅,在寂静的夜里倒还算响亮。
“不会忘,永不会忘。”铁心兰亲昵回道,他会记她一辈子。
“不要忘了我。”她这一句近似哀求,“让我活在你心里,我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她还有很多未做的事,她还想给他做衣,想照顾他一生……
他悲痛欲绝,此时什么誓言都于事无补。
“别难过,我弹琴给你听,我的琴艺绝对天下第一,免费弹给你小子听,算你赚到了。”她一般可不弹琴给别人听的,韩嫣忽然来了精神,竟嚷着要弹琴。
铁心兰也只得依她,替她抱来长琴。
韩嫣将手抚上琴面时头脑一时空白,竟不知该弹什么才好,脑中隐约记得那一曲无双,不知觉间拨下弦,她的琴声不似庵中师太所弹那般空明静心,她的琴声混杂着七情六欲,更有着深深的遗憾。
然而此时外间却突然有些嘈杂,铁心兰掀帘下车一看究竟,原来夜里突然起大雾才引起骚动,而且这雾越来越浓,一时间,连面对面的人都看不大清楚。
铁心兰只能听见韩嫣的琴声,却寻不到本该就在身侧的马车,不由得慌了神色。
空中传来阵阵仙音,合着琴音反复吟着一句‘锦瑟十弦,一弦一柱一华年’。正听间,一道道琴弦断裂之音乍起。
断弦音,随风吹散,昔恋。
之后恢复寂静,铁心兰一遍遍唤着韩嫣的名字,却再无人回答,雾气渐消,待铁心兰再回马车上时,已不见韩嫣身影。
案几上的十弦长琴,琴弦寸断,无一根完好。
‘一弦’、‘一柱’、‘一华年’,凝望着这十弦琴,铁心兰悠悠喟叹:“十年吗?”是要他等十年吗?
十生十世他都等,何况乎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