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带笑地看着她。
李清照思索良久,这时才道:“可是麻雀?”
王贤一愣道:“麻雀?”
李清照慢慢说道:“落花满地,自然是夏日已过,而惊心之物莫过于花鸟,故而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言,故而落花不惊心,必是言鸟,而夏日之后的鸟儿,定是说麻雀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王贤哈哈大笑的声音,顿时让周围观灯的人们都转过头来看他们,李清照不由红云布面,低声道:“我说的不对,王公子也莫要取笑。”
王贤这时止住笑,严肃地看着李清照,正要说话,突然又笑出声来,使得李清照和竹枝也是笑了,这时才听到一个声音道:“有什么那么好笑的?”
这说话的人便是语嫣,她现在还单手捂着肚子,见到这三个人都在笑着不停,不由奇怪。
王贤忙摇了摇手道:“没有什么,猜灯谜而已。”
语嫣笑道:“猜灯谜自然是清照姐厉害了,去年元夜之时我和姐一同过来,灯谜猜测,无一不中,清照姐博全书、通古今,这些小灯谜都难不倒她的。”
王贤这时又想起了麻雀起来,不由想笑,但是又觉得不能太过分,所以表情扭曲,看起来十分怪异。
李清照此时叹了口气道:“语嫣你莫要这样说,适才王公子说了一个灯谜,我却未曾猜出,倒是让王公子笑话了。”
王贤这时忙道:“在下哪里敢笑话李姑娘,只是觉得这麻雀有点好笑。”他说到麻雀又感觉想笑,结果忍不住就笑起来了。
语嫣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不由地问道:“姐,是什么灯谜,连你还没猜出?”
李清照轻轻说道:“乃是落花满地不惊心一句,我愚钝,却未能猜出。”
王贤见到语嫣也在想着,不由地道:“其实这个倒不是其他,而是一人名,适才没说清楚,李姑娘你自然没法猜测了,落花满地乃是凋谢之意,而不惊心亦是安定的意思,何在一起便是谢安,只是戏耍,望李姑娘莫要见怪。”
语嫣不由说道:“这样的灯谜真是没有意思。”
王贤顿时无语,李清照此时却笑了起来道:“原来是谢安二字,如此简单,我却未曾想到。”
语嫣此时说道:“清照姐,这几日那个赵家有没有派人过来?”
李清照此时叹了口气道:“此事还是不要说了,语嫣,上次你送给我的那纸小词可是你所作?”
语嫣一怔道:“小词?哦,是那个词啊,是我写的,怎么样,写的还不错吧?”
王贤一听李清照竟然提起了这词,不由大为奇怪,她根本没看这首词,而后又被洪娘拿给了那李大人,怎么突然之间会想起这首词了?
他现在突然有些好奇,李清照面对自己后来写的那首词,她会有什么感觉?她会不会觉得这也是一首艳词呢?
李清照摇头道:“实不相瞒,那词被洪娘拿走了,我未见其字,语嫣你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语嫣顿时有些语赛,她还没想到李清照竟然没见到那首词,然而那词她也记得不清楚了,此时不由望向王贤,想让他来说上一下。
王贤呵呵一笑,便把那首点绛唇复述了一遍,继而说道:“李姑娘认为此词如何?是否过于孟浪?”
李清照听到他诵完此词,不由有些出神,直到语嫣轻声叫了他一声方才道:“这词便是说一女子,却是开朗之极,本是心无杂物,却遇到一个陌生之人,有了杂念,虽然大胆了些,倒也并不离矩。”
王贤不由笑道:“难道并非是艳词?”
李清照皱眉地道:“虽然有些大胆,但是艳词还是说不上,昔日晏殊相公最喜作风月之词,汴京传为佳话,柳三变以婉约而称,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语,极为大胆,但确百口称叹,莫不以为是上等之词,故而又何来艳词一说?”
王贤道:“可是以女子之态,却不知羞,握梅而偷眼相望,岂不是太过伤风败俗?”
李清照摇头道:“自诗经便有男女相倾之句,司马相如、陶渊明、李太白,直到李义山更是如此,而此词只是大胆了些,何来伤风败俗一说?”
王贤一笑,正要说话,却发现肚子顿时极为疼痛,一会就响了起来,他连忙道:“我先失陪了,语嫣,你莫要玩到太晚。”
他说着便急忙跑回去,这肚子突然之间就闹了起来,看来果真是那汤圆吃饭了肚子,只不过自己竟然隔了好久才发作。
直到茅房之后,他才舒展眉头,肚子杂物被清楚后,真是浑身通泰起来,走到廊前,却发现已经月满星空,元夜之夜,园月之月啊。
王贤这时突然发起愁来,自己现在真的没有把握可以进入内舍,更遑论上舍了,但是若要参加科举那更是异想天开,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大才子,读书也没有多长时间,怎么可能比得上那些士子们?
他想了半天没个头绪,便推开房门,突然见到一个人影飘过,不由有些警惕起来,这样一个元夜,怎么会有人在院子里?他刚想喊一声,却又什么也没说地悄悄地跟了过去。
此时有明月,王贤可以一目看清楚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他沿着这边的走廊前行,却一直没见到有人。
“你在找我?”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贤听出这声音了,连忙转过头来道:“止兵,原来是你。”
他一转身,顿时觉得有些失神,周兵现在穿得是一身淡色衣服,而且青丝亦是绾成一个好看的结,正像在那画中之人,月光照着她的脸庞,极为的朦胧。
周兵嫣然一笑,话音突然变得很脆,然而还有原来的那种调子,说道:“怎么了,几日不见,臣贝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王贤不好意思地道:“变化太大,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最近还好吧。”
周兵只是笑了笑,这时走近他的身旁道:“一切还好,倒是多谢你的那位朋友了,她给我安排了好的住处,而且还给了我不少的钱,现在也不用辛苦地跑了。”
王贤知道她说的语嫣,点了点头道:“她心肠很好,不过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并不是怜悯你,算是先转借给你的,等到以后你有了钱再说吧。”
周兵笑道:“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其实就是因为她是好人,我才接了她的钱,若是其他人,我定然把那碎银砸过去。”
王贤见她并没有什么不乐,这才问道:“呃,你的名字是叫周兵吗?”
周兵笑道:“的确就是,不过你还是叫我止兵吧,听着比较习惯。”
王贤点了点头道:“那止兵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呢,我刚开始听闻你竟然是个女子,真是大吃一惊,你的化装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让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发觉。”
周兵这时幽幽一叹道:“说来话长,我天生喜好读书,然而这个时代对女子很是鄙夷,竟然不许读书,我只好男扮女装,混进太学之中,本来一切安好,可没想到遇到了那件事情,这可能便是我的命运吧。”
对这个勤奋好学而又家贫的少女,王贤心里还是极为尊敬的,这时小声道:“你也莫要太过悲伤,读书可以有很多方式,而且大宋也有很多书院,里面也是有不少当世大儒,以后可以过去学上一番。”
周兵一笑道:“现在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读书,古语曰,一日三省,可解惑,只要我努力地看书,在不在太学都没有什么关系。”
王贤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弟弟吗?”
周兵道:“是我的弟弟,叫周宪,他在五岁的时候因为不小心变成了哑巴,不能说话,因为年幼,所以我不敢时常让他出来。”
王贤见她仍然带着笑容,心中微微一叹,这个周兵也是一个好强的女子,不想让人同情的。
他咳嗽了一声道:“那你打算以后如何?”
周兵这时抚了抚被风轻吹的青丝,微微笑道:“还能如何呢?我自然是用功读书了,争取超过你这个正规的太学生!”
王贤笑道:“那是一定了,但那个兄弟会的事情呢?”
他这时心中思索的却是周兵和兄弟会的事,那个秦该算是兄弟会的干将了,竟然也是周兵拉拢过来的,那么周兵应该算是兄弟会的核心成员了吧,而兄弟会的其他人也应该不知周兵应该是个女子,他们一心想着推翻这个大宋的统治势力,但是并未见到他们有什么大动静啊。
周兵显然没料到王贤会有此问,愕然了一下,方才回道:“兄弟会自然有秦该他们,何况我们本来人就很少,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我也不用关心这个了。”
王贤疑惑地道:“你们的目标呢?这个兄弟会的目标可是极为大的啊,难道你们想放弃了?”
周兵摇了摇头道:“我们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目标,这是我们最大的愿望,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然而我们也要面对现实,如果一昧空想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切都要时间来发展。”
王贤笑道:“你能有这种想法很不错,这些的确需要时间的,并不是想一想就可以做的。”
月色皎洁地洒在这片院子里,照着周兵清秀的脸庞上,那淡光柔和,而她脸色恬静,竟然和那画中之人惊人的一样表情,让王贤不由地问道:“那副画你见到了没有?”
周兵笑了笑道:“我听王姑娘说了,就是那副和我很相似的画吧?我已经看过了,的确很像我,但是一定不是我。”
她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极为迷人,但是随即便收下了笑容,微微叹口气道:“但是那画中之人太过忧郁了,这就像一种刻在骨子里面的哀伤,和我全然不似。”
王贤点了点头,见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不由唤了一声道:“止兵,夜色已深,你便回去休息吧。”
周兵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臣贝忘了问我一个问题吧?”
王贤疑惑地道:“什么问题?”
周兵叹了口气道:“便是我为何在这个院子里。”
王贤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这么晚了她为何跑过来,难不成只是单纯和自己说这些话?她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他心中疑惑,便问道:“那你为何在这?”
周兵叹了口气道:“上次在大相国寺你挺身相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现在先谢谢你。”
王贤忙道:“只是小事,何足挂齿,而且后来你又通知了秦该,算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周兵一笑,继而说道:“今晚过来乃是给你送东西的,因为上次之事,我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今天特意做了一些元宵,想着上元节应该品元宵,便给你带过来了。”
她像是变魔术一样,真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递了过去道:“本来想着过来找你的,可是你家的下人们说你不在,所以我就偷偷地跑进来了,然后便在这院子里游荡了一圈,谁知左等右等你还没回来,我本想走回去了,却不料你又过来而来。”
王贤接过这盒子,轻轻地打开一下,这里面果然装满了元宵,他颇为感动地道:“谢谢你。”
周兵看了他一下,随即一笑道:“那好,我便回去了,希望臣贝以后可以有大作为!”
王贤会心一笑道:“那我送你出去。”
周兵忙道:“不用了,我不是从门进来的,自然也不能从门那边出去。”
王贤见她轻快地跑开,在月光之下变得越来越淡的影子逐渐消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不由有些叹气,这个少女虽然家贫,虽然高傲,但是却很善良。
夜色很安静,皎洁的月光洒在自己的身上,让王贤在这月下,什么也不去想地靠在柱子上,任凭月光灼着自己,眼光瞧向那有些暗色的墙壁,微风而过,就像是沙场起兵一般,一瞬间的声响随风而去,这时候整个院子也像随着它而动,竟然在月影下有些恍惚,这便像是一道云烟散在院子之中,只能看见飘渺的影子,若睁开眼睛,却又发现依然如故。
他站在这里,享受着风儿的吹袭,忽然想起了以前和答图在草原上,到了蒙古部的时候,意外地遇到的那次大暴风,那样的烈风,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能使人有些发颤,轰隆隆的炸雷声充斥不绝,那什么也看不见的绝对黑暗,还有那扑面而来的猛烈沙子,那便真的是一场残酷的搏斗,而人却是只能努力地保护着自己,向天祈祷着自己的平安。
也不知答图还好吗?
他心中想了好多事情,然后才走进卧房之中,把那盒子轻放在那里,便就躺在床上,慢慢地睡着了。
正月十六日王贤便又要回太学了,这次王合又是千分叮嘱,让王贤有些哭笑不得,他连声答应,然后便赶往太学了。
今日已经过来七七八八了,王贤刚一回到水字间,便看见齐偍和张地云已经在这里了,不由笑着和他们道:“山论、子云,原来你们二位已在此了,新年之际,先祝上一番。”
齐偍笑道:“我尚好,臣贝一年过去,像是又长高不少,看起来气色甚佳。”
张地云这时也是笑道:“臣贝你在汴京,可观那上元之灯了?汴京果不同他城,上元灯火,竟然连绵不绝,竟然让天上星辰也失去了颜色,实在是极妙。”
王贤亦是笑道:“此是自然,不过赏灯还有几日,就算山论也不会错过这等好景的。”
他突然道:“我等刚过来,应该去拜见斋长一下吧,毕竟新年刚过,已是迎春之时,我等作为学子的,也应该尽一些本分才对。”
张地云此时点头道:“的确如此,马斋长尚在太学之中,我等便过去拜访一番吧。”
他们一众商量好,便和斋内的其他人一起过去,共见马阶,而此时马阶正坐在太阳之下喝茶,见到这么多的士子过来,不由有些激动起来,连说话声音也变了,这可以算是他在太学之中首次受到如此的尊敬和如此的推崇。
一直到了下午,诸位士子先热络了一下,便到外面的蒋生楼或是别的酒楼吃上一顿,新年新气象,诸士子此时皆是兴高采烈,直到许久方才回房间。
这一晚,王贤向齐偍稍微说了一下周兵很安全的事情,他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只好说周兵已经在外地书院求学,现在一切安好,让齐偍也莫要担心的话。
齐偍问了几句方才放下心来,叹口气道:“止兵与我为好友,遭遇此事,真是造化弄人。”
王贤一笑,看了看有些空旷的床位,不由奇怪地说道:“怎么一宝兄和德温二人都未过来,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