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卓吾一般偏激,但是其名声却也相差仿佛。天子为政应当中正平和,便是为学倾向也该如此,即使圣上赏识王建阳学问,以天家身份也不当太过推崇此人。” 万历皇帝一笑:“于学问上的道理,先生每自有看法,我是从来不干涉的,朕也无意去推崇什么学术家。我此次召先生前来,专是为了听先生对于王建阳的看法,此人之书籍近日在西洋流传颇光,海外之人士甚至以为他可比文圣。”
海澄县丞王时和年初考察完吕宋回到福建,通过梁永向万历报告了王文龙在吕宋所受到的追捧,万历觉得既惊讶又好奇。
“王建阳之书我都读过。”沈鲤回答。
“先生以为他的思想如何?”万历皇帝问。
沈鲤思索一阵,斟酌着道:“此人著述颇多,若问评价,倒要分看什么作品。”
“请先生论之,”万历皇帝又转头吩咐太监,“与先生看茶。”
“谢圣上,”沈鲤说,“此人的文彩极佳,他与东林书院写的那几句对联与《儒林外史》等作都可称绝妙,至少是高士之品。他于小说一道建树也颇多,诸多时事杂文和《疗疴录》等作,洞悉世情,文笔磊落跳脱,当下流行的所谓性灵派中,其文采可谓是独一档的了。《尚书古文疏证》《文字断代学讲义》《国富论》《葡萄牙国史》,在杂书之中,也是超绝一类,足以傲视群雄。”
“先生每似乎对他近日所做《中华文明入台史》颇不以为然?”万历皇帝故意将问题指向东林党人和开海派的矛盾。
“称不上不以为然,只是理念不同,”沈鲤说道,“私心而言,臣下对他《民族论》《入台史》之中所鼓吹的开拓主张并不认同。”
“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今时政并不好太过激烈的翻动,此人太过想当然,推崇的开拓手段十分激进,若当真实行,一个不慎便将留下极大祸患。但《民族论》此书除开后面开拓的内容,前半部却是十分值得一看的,论理精当,能广发人之思维。”
万历皇帝问:“自从《葡萄牙国史》《民族国家论》等书出版之后,我听闻近两年于南方已出现一派所谓民党,跟随着鼓吹那民族主义,先生党中人物如何看王建阳所提出的民族主义?”
沈鲤喝了一口茶水,先回答说道:“君子不党,老臣并没有什么党派,若是问老臣之所想,臣以为民族主义不可行。”对此万历只是笑笑。
沈鲤解释说道:“如今鼓吹民族主义者往往是为自己谋私利,以这理由纵船入海,说什么为汉人开拓,然其行为与倭寇海盗无异,若是叫着一声为汉人开拓便可以不拿船引而泛海,今后有人持此论擅启边衅,又该当如何?近几年本有一群严守华夷之辩的文人,为了吹捧我国民气以得百姓支持,鼓吹一切中原以外事物皆为可笑。此等人物自是迂腐,然而因其所传内容荒诞不经故而为祸擅不甚深。如今之民族主义者所行有本,即便受法办依旧言之凿凿,以为行为无错,这岂非是侠以武犯禁?”
沈鲤又道:“民族主义者以为这大明乃是汉人之大明,为了所谓汉人利益,竟以为干犯国法也无所谓。然而此论之中只讲汉人利益,放公卿士大夫于何地?又放贵胄宗室于何地?”
万历皇帝闻言细细思索,越想越觉得沈鲤所说的切中要害。
民族主义在大明碰上的根本问题其实是会和皇权以及士大夫的利益相冲撞。
就比如一大批小商人秉持着民主主义理论出海,但他们其实并没有船引,大多数的出海方式都是走私。
对于民族主义者来说,走私能够扩大市场,似乎是好事。
但法律是统治集团制定的,这些不受朝廷控制的走私损害的是统治集团的利益。
在皇权利益和民族主义相冲突的时候,民族主义对于当今大明的上层阶级并不是好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