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洛卿泽亲手将它簪入攸宁鬓间时，长发竟是自动挽起，露出了神女的容颜，在珠光的映衬下，恍如天女下凡。

    饶是对穿戴不甚讲究的风鸾，此时眼中也难掩惊艳：“这个看起来很衬你。”

    攸宁轻抚，点头道：“倒是方便，以后就不用自己梳头发了。”

    风鸾着实没想到这层，下意识地挽了一下自己耳边碎发，想着，或许找个日子自己也可以下|海瞧瞧，弄个梳子，以后能省下不少事情。

    而洛卿泽已经取出了玄空宝镜，捧在手上，温柔地送到了攸宁面前。

    虽然这宝镜是神器，同时也是洛教主的本命法器，可在此时此刻，它就像是一个寻常镜子，拿来让心上人揽镜自照。

    攸宁也不客气，坦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就露出了笑容。

    她没有说谢，也没有点头，而是伸出手，用柔软的指尖轻轻地在洛卿泽的手背点了点。

    下一秒，洛教主便手腕翻转，将神女的指尖包裹其中。

    风鸾对次并没什么反应，依然在琢磨着要不要去做梳子。

    倒是一直单相思中的墨寅像是受不了刺激，默默将爪子转移下来捂住眼睛，希望这样可以遮挡住一些来自于恋爱的耀眼光芒。

    也因此露出了自己额上被雷劈出来的小坑。

    攸宁恰巧瞥见，神情微愣，而后惊讶道：“它怎会如此？”

    风鸾无奈，虽说得见凤王的事情并不算秘密，但其中诸多细节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便只能笼统道：“它说了些话，让凤王不太欢喜。”

    神女虽不知内情，但大抵也猜到这是嘴给脑袋惹了祸。

    听上去像是亵渎神兽的恶行，可因着黑虎此时的造型过于别致，甚至有些好笑，攸宁便不担心，甚至隐隐有着笑意，开口宽慰：“不妨事，凤王应该是同你们开玩笑呢。”

    墨寅抬起虎目，小声问：“当真？”

    攸宁回道：“自然，这世上可没人真见过凤王生气。”

    墨寅眨眨眼睛，想说，这可不像，那凤凰分明有仇就报绝不拖欠。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神女接着道：“毕竟死人不会开口，真惹到他的怕是连魂灵都留不住。”

    墨寅：……

    那没事了，它也觉得凤王是天底下第一大度人！

    大抵是因为黑虎的模样过于委屈，攸宁不忍，便将原本捏在手上的紫花弹了过去。

    很快，花朵落在了拿出露出的皮肉上，悄然绽放。

    墨寅先是一惊，然后就抬起身子，努力往自己头顶看，眼睛都快看对眼了，嘴里道：“这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要伸出爪子去扒拉。

    自己一介猛虎凶兽，怎么能戴花儿！

    可下一秒，就听攸宁道：“凤王对你虽然是小惩大诫，但神兽降下来的雷罚可不是轻易能痊愈，若是不管，你这块怕是用上一年都长不出新的兽毛来，这紫花有治疗之功，你带上几日也就能好了。”

    ……哦，那没事了。

    听了这话，墨寅立刻顿住动作，然后老老实实地重新趴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多谢神女，戴就戴，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只要……只要碧瞳看不到就行了。”

    而攸宁重新加了几道法术，确定花朵起了效果，这才重新看向了风鸾，笑道：“在我印象里，凤王虽然持重，但鲜与人有所接触，他能与你说那样久的话，想来是投缘的。”

    风鸾心思微动，便轻声问道：“凤王不喜人类？”

    攸宁想了想：“也不算，他其实在对待所有众生时都没有两样，全都一视同仁。”

    风鸾松了口气：“这便好……”

    话音未落，就听攸宁道：“他只是对那些拐走他山中精灵的男男女女颇为不喜，我也挺好奇的，为什么人总是能把妖带走？”

    ……

    风鸾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原想要请他帮忙，修复魔界禁制，但现在看来不能成行了。”

    “哦？为何？”

    “我父亲就拐……嗯，是邀请母亲灵姬同游。”

    攸宁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面上难掩惊讶，竟是直接松开了洛卿泽的手，转而轻握住了风鸾的手腕，上下打量后道：“原来你是灵姬的孩儿。”

    风鸾也是一惊：“神女知道我娘亲？”

    “自然是知道的，灵姬乃是丹穴山的守山娘子，我也是见过的，只是没料到你竟是她的孩子。”

    “为何？”

    “你俩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对此，风鸾也不否认，毕竟那张画像中的白衣女子确实与她没有什么相似。

    不过攸宁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她很快就笑道：“魔界禁制的事情只管放心，凤王不入凡尘，这才不沾染俗世，可他并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魔界禁制关乎两界平衡，甚至会波及妖界，为了那些灵兽灵鸟，凤王大抵也不会拒绝。”

    这话让风鸾安心不少，眉眼也舒展了些。

    系统却突然问道：【那个，宿主，咱们宗门的道修比例少，这个你知道吧。】

    风鸾对他从来都是有所回应，这会儿自然也在心中回道：“确实如此。”

    【宿主其实也为了我宗人类道修的比例做出了突出贡献。】

    “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我很好奇，你的娘亲是人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却让风鸾也是一愣。

    这一刻，她大抵明白了之前长璆在看到自己身上长鳞片时候的心情了。

    当人当久了，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不是人的时候，难免会有所冲击。

    于是风鸾便重新看向了神女，斟酌了一下字句，才问道：“我娘亲是道修吗？”

    攸宁毫不犹豫：“不是。”

    风鸾：……

    系统：坏了坏了。

    攸宁又道：“灵姬出身于丹穴山中的世家大族，靠着家传灵气世代守护丹穴山，并不需要修炼便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长久的寿命，想来若不是他跟着你爹爹出了山，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修道，也不会有飞升的机会了。”

    风鸾：……幸好。

    系统：恭喜宿主！咱们宗门的人类比例依然稳定！

    而攸宁并没有发现风鸾的表情变化，她轻叹道：“其实有一个能够传承守护神岛的家族是很好的，我原也想着要收徒，只是时机不对，加上后面赶上了仙魔大战，这才耽搁了，最近这些年也在找寻，可终究找不到符合眼缘的好苗子。”

    这会儿心思初定的风鸾便也有了浅笑，温声道：“倒也不急，我之前收徒也不是一帆风顺，有缘分便好了。”

    “你说你和你徒弟有缘分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和我收徒的方式有缘分。”

    攸宁颇感不解，系统默默看天。

    而风鸾接着道：“其实我此番前来带了不少贺礼，恭喜你们结契大典，只不过其中有一样需要等你们亲眼见过才好决断。”

    说罢，她便伸出手，握住了腰间的玉牌。

    同一时刻，正在海边的水湄儿只觉得腰间微震。

    她指尖轻点，然后就听到了自家师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十八娘和长璆来神殿。”声音微顿，“记得绕开东南方向，那边，有树有鸟。”

    水湄儿显然不清楚那边有凤凰，还有个被凤凰当成临时床架子的青梧。

    女鲛惯是听自家师尊的话，并未多问，应了一声就松开了玉牌，快步朝着海边而去。

    长璆已经和云十八娘一起坐着一叶舟在海面上停留了许久，此时已经回到岸边。

    但他们并没有与其他修士们闲谈，而是寻了清净处说话。

    水湄儿走上前去，还没靠近，就听到长璆的声音传来：“若我身世不明，你在意么？”

    一听这话，女鲛便顿住脚步，自觉不该听墙角，也不好打断人家说话，但又碍于师尊的吩咐不得不上前。

    就在犹豫时，云十八娘的声音已经传来：“不会的。”

    “谢谢你……”

    “你已经是半条鱼……不，是四分之一条鱼了，我连这个都接受，还有什么在意的？”

    长璆：……

    显然，这话太过直白，长璆着实有些接不下去。

    而水湄儿听了却是心中失笑。

    这些年和云十八娘接触颇多，自然知道这云霞妖待人接物从来都面面俱到，特别是能在檀伐那样精明的楼主手下找到教导炉鼎的工作，自然是聪慧伶俐，长袖善舞的很。

    偏偏在长璆面前却是格外坦诚。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越发显得长璆与旁人不同。

    水湄儿琢磨着，自家宗门给他俩举行结契大典的日子估计也不远了。

    倒是可以和大师兄陆离建议一下，等到修复好了魔界禁制，修真界恢复平静，他们也大操大办，光邀宾客，把这次送出去的礼都收回来！

    嗯，她可太聪明了。

    一边想着，水湄儿一边故意加重了脚步走上前去。

    长璆发觉她靠近，第一时间将云霞妖护在身后。

    待看清楚了来人，这才放下了戒备，笑道：“不知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水湄儿回道：“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只不过师尊有令，要让我们同去神殿，想来是神女和洛教主都在，他们想要见见你吧。”

    长璆显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原本温和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眉眼间再次露出了近乡情怯一般的浅浅慌乱。

    云十八娘知道他的心思，便主动伸出手，轻挽住了他的手臂，故意让语气轻快：“我随你同去。”

    长璆下意识摇头：“还是别了，若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别牵连你才好。”

    云十八娘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去看美人，和你可没什么关系。”

    长璆只觉得对方在宽慰自己，不由得道：“好，我们同去，只是十八娘以后莫要如此为了我而委屈自己。”

    云霞妖很是不解：“我不委屈啊。”她真的只是想要去见美人。

    但她越是这么说，长璆就越是感动。

    水湄儿冷眼旁观，自然知道俩人的心思，自己也不好明说，只能强忍着笑，与他们一同朝着大殿而去。

    还未靠近，长璆便远远看到有三个人影出现在广场之上。

    红衣的自然是风鸾，长袍的便是刚刚匆匆见过一面的洛卿泽。

    而在两人中间，是个紫衣女子。

    因为是侧对着他们，所以长璆并不能完全看到对方的模样，只觉得她头上的步摇好看得惊人。

    即使只是流苏轻摇，都像是点亮了满天星光。

    长璆下意识问道：“这是谁？”

    云十八娘此时已经完全不看他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往那边看，开口时，声音都好像坠入云端一般如梦如幻：“神女攸宁。”

    长璆微惊，还想细问，结果就看到神女已经转头看来。

    没有面纱遮掩，面容就这样直接撞进了几人的眼中。

    这一瞬间，长璆就站立在当场，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了。

    哪怕一个字没说，单单从他的脸色上，云十八娘就读出了熟悉的“我不配”三个大字。

    这让云霞妖很是无奈，但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她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与此同时，攸宁也看到了长璆。

    原本在和风鸾商讨上虚宗之事的神女突然停下话音，眸子望着远处的青年。

    纵然中间相距了半个广场，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专注，眼神也几经变化。

    从惊讶，到打量，到最后的激动。

    风鸾将这些都看在眼中，不由得戳了戳剑柄，心道：“看起来我们没找错人，神女确实认出他了。”

    系统则是语气感慨：【以前的相逢场面见过不少，不是被前女友找上门，就是被前男友追过来，虽然能完成任务，但少不得有一番鸡飞狗跳，如今能有这样的母子重逢，倒是极其令人感动。只是，不知为何神女不记得她有一子。】

    这其实也是风鸾心中的疑问，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

    而攸宁已经率先开口道：“那是谁？”

    风鸾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激动，便放缓了声音道：“他叫长璆。”

    “皮球的球？”

    “……不，是‘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的璆。”

    神女眨眨眼，嗯，不知道，不过问题不大。

    她重新望向了青年，脸上笑意更深：“看上去，他的天资十分过人。”

    风鸾轻点头：“嗯，天生的灵根灵骨，还有仙气，很是难得。”

    攸宁则是微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轻声道：“真好，可真好。”

    随后，她就转头去看洛卿泽。

    洛教主好似心领神会一般，对她微微颔首。

    风鸾见状，便微微侧过身子，不准备打扰到接下去的温馨场景。

    却没想到攸宁竟是一把将她拽住了。

    还没等风鸾惊讶，就听攸宁道：“你先别走，我看人不准，这方面又没经验，还要等你帮我参详一二。”

    风鸾愣住。

    系统也很震惊：【我家宿主也没经验啊！我家宿主还单身呢，怎么会教人当妈！】

    风鸾便道：“我怕是不行。”

    攸宁十分坚持：“可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你会。”

    凤鸾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试探地问道：“……会什么？”

    攸宁笑了笑，放轻了声音：“你说，我要是收他做徒弟，怎么样？”

    风鸾：……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