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听闻这声音,眉头轻展,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不少,他朗声回道,“进来吧!”
他转脸看到沈棠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笑着对她说道,“外面的乃是故人之子,我听你舅父说起过,你们幼时便相识了,还相处地甚好,这回重见,也是一份机缘,用不着避嫌。”
沈棠疑惑地问道,“故人?相识?”
室外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衣料甚是普通,样式也颇为简单,他剑眉朗目,他的眼神纯净宽阔,像波澜不惊时的大海,让人看了便觉安心。
这绝不是沈棠第一次见到这男子,他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他眉眼之间流露的温柔敦厚,他的清淡随意都让她觉得十分熟悉,但也许是相隔太久,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她正轻凝着眉头细细地想着,那一身天青色的男子却忽然惊喜地唤道,“棠儿!是棠儿吗?”
沈棠心下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迟疑地问道,“你是……阿觉?”
男子的目光闪闪动人,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语气里有着重逢的喜悦和满足,又似乎带着一些欣慰,“你还记得我,真好。”
沈棠忽然想起了那年初夏离开云州府时,在槐树下咬着嘴唇红着眼眶的小男孩,他似乎也是穿着一身天青色,他眷恋地拉着自己和榕儿的手,不舍之极,他说,“不要忘记我。”
但若是今日没有见到他,自己也许真的就忘记他了。
没错,这男子便是云州容氏家主容广扬的嫡长子,也是保国公的嫡亲外孙,容觉。
方明轩与容广扬是莫逆之交,互相常有来往,沈棠和沈榕年幼时,曾跟着舅父去过几回云州,那时就认得了比他们姐弟长了两岁的容觉,同是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心境,所以就成了十分相投的好友。
只是后来,方明轩的事务日益增多,云州又相隔淮南甚远,便没再去过淮南。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果然好极了,沈棠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幼年时的阿觉,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脸上的笑容也明媚了起来,她急忙问道,“你怎么在京城?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你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和榕儿?”
容觉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笑得更欢了,“我是前些日子才来的,刚安顿下来,还没机会去找你和阿榕呢,想不到今日这么有缘,竟然借了长老的宝地见着了你。真是太好了!”
他笑着问道,“怎么不见阿榕?他没和你一块来吗?”
沈棠摇了摇头,“我是陪祖母来的,祖母觉得乏了,便去禅房歇一歇,等会儿怕是就要回去了。你现在住哪里,是住你外祖父家,还是单独另住?平常都做些什么?若是方便的话,我让榕儿过去找你。他如今在太学院读书,又常出去应酬,回府的时间总是作不得准。”
容觉微笑着,“本来是想住容氏在京城的别院,但外祖母非不肯,所以我现在还住保国公府。我来了还不到两月,算是刚刚安顿下来,这几日倒并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常常来叨扰长老。”
沈棠恬恬一笑,“好,今日我是没有时间和你好好唠叨唠叨了,等明日或者后日,我让人持了榕儿的帖子送去保国公府,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聊聊,这一别快有六七年了,久得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呢!”
话刚说完,便听到小沙弥在禅室的门外,恭声地说道,“沈大小姐在里头吗?安远侯府的老夫人传话来说,马车已经套好了,让您辞了静虚长老,便就家去。”
沈棠低低地答了一声,“多谢小师父带话,我知晓了。”
容觉望着沈棠晶晶亮亮的眼眸,那里满是不舍,不由心中微微一荡,忍不住像年幼时那样轻轻抚了抚她如墨般莹润的长发,“咱们既已相认,以后便有的是相聚的时候,你且放心,便是你和阿榕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安远侯府找你们的。”
沈棠轻轻地“嗯”了一声,向静虚长老行了礼,便匆匆地离去。
马车又像来时那样,缓慢而平稳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前行,莫氏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棠儿与静虚长老的关系甚好?这一个半多时辰,都谈了些什么?”
沈棠浅浅一笑,“原来静虚长老与我舅父素有些渊源,方才聊的便是他们从前的旧事,长老一时说得激动,便忘了时辰,还请祖母恕罪。”
老夫人不过只是在禅房歇息了一会,但似乎是因为静虚长老的几句禅语让她豁然开朗了起来,精神却比来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她笑着摆了摆手,“长老看重你,是你的福份,这算得上什么罪过?”
莫氏轻轻地笑了,“棠儿若是说起了罪过,倒是我的不是了。”
老夫人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既纠结又无奈,还伴着几丝心疼,“若说心事,我心中还真的存了一桩,你们听听,若是有法子便替我想一想吧。”
莫氏忙道,“母亲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吗?但说无妨,儿媳若是有能分忧的,一定不敢推辞。”
老夫人说道,“二丫头前些日子得罪了荣福,我以为已经罚了去家庙吃斋念佛,这事便算是完了。要知道,二丫头自小可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她又喜好肉食,这回罚她吃两个月的素斋,已经算是够严厉的了,还连累了雨柔也陪着一起吃苦。”
沈棠心下冷笑道,祖母不只心长歪了,连脑子也都不好使了,沈紫嫣派人掳胁郡主,要败坏郡主的名声,若是郡主真的追究起来,栽赃掳劫皇族,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岂是吃两个月的素斋就能轻易抵过去的?
她转过脸去,看到莫氏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心中暗想,大伯母对秦氏母女一向便就不大喜欢,怕也是对老夫人的偏疼感到不以为然了吧。
老夫人见无人答腔,便继续说道,“谁料到郡主前几日竟然向侯爷提了个要求,她说看着沈紫嫣碍眼,要侯爷早早地将她打发出去,言下之意,竟然要近日就将二丫头嫁出去。”
莫氏微微叹道,“二丫头再过几月就要十三岁了,真论起来,倒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如今郡主才是二丫头的嫡母,她若真是不得郡主的欢喜,那便是勉强将她留在府里,也免不得要多受些委屈。母亲,依儿媳看来,若是有门当户对的好孩子,便将二丫头嫁了,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得甚是公允,但老夫人却并不赞同,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郡主会那么好心,还等着咱们自己给二丫头择婿?她竟瞒着我,自作主张,替二丫头去说了威北侯的小儿子。你们想想,威北侯家刚退了我大孙子的亲,又攀上了太子这条大船,我们安远侯府不远着他们,倒上赶着将女儿嫁到他们家去,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沈棠眉头微挑,原来荣福所说的熟人,便是林恕啊。
威北侯家的林恕,说起来倒真的与沈紫嫣年貌相当,但他出自家风彪悍的林家,行为鲁莽,爱使暴力,尤其是有一样,与他那气量狭小手段残暴的父亲如出一辙,那便是喜好折磨女人。
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林恕就已经收了四五个通房妾侍,这还不算莫名其妙死了的两个,若是沈紫嫣真的嫁给了林恕,不算上两家的积怨夙仇,单就林恕的手段,便已经足够她受的了。
更何况,若是将来三皇子登基,威北侯府是势必要受到重创的。沈紫嫣虽然是沈家女,但却嫁给了林氏,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所谓唇亡齿寒,这是个女人的荣耀完全来自男人的时代,林氏若是一落千丈,沈紫嫣的日子自然也就不会好过。
莫氏似乎也不曾想到荣福竟打了这样的主意,但她心思深沉,思维敏捷,不过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将其中关节想通,她轻轻地说道,“虽说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长辈在,却须要经过长辈的许可。莫说您还管着府里的事务,便是您不管事了,郡主也该向您回禀过才是。”
她语气微顿,“威北侯府与我们安远侯府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若是这门亲事甚好,母亲倒无须顾及我和枫儿,我和枫儿并不在意这个,多一门亲家,总比多一门仇家要好。”
老夫人见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说道,“这亲事算什么好的?我听说威北侯的小儿子有勇无谋,行事鲁莽,又好女色,二丫头嫁了过去,怎能有好日子过?”
沈棠眼眸微闪,低低地问道,“这门亲事我和大伯母都不曾听说,那便还未说成,既然祖母并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为何不让祖父推辞?只要还未成事,总有转圜的余地。”
老夫人的面上浮起了一层薄怒,她冷哼了一声,“你祖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也不曾问过我的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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