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际遇,有时真的是一件捉摸不清的怪事。
萧铭望着马车内那名尊贵无比的俊美男子,心中冷冷自嘲。
从一个在边境靠打猎、打铁为生的穷小子,一朝变成了当朝亲王的座上宾,萧铭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窗外,已隐隐能见到一两株枯树,杨佑显然心情不错,淡淡道:“这次本王归朝,便知道会有小人从中作梗,故而带上了李三清大师和狄客卿,谁曾想那人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竟不惜勾结魔教中人,来行刺本王。多亏了你,对了,你叫什么?”
马蹄声清晰可闻,更衬得车厢内的尴尬。
萧铭倒是不以为意,冲杨佑拱了拱手:
“在下萧铭,多谢殿下谬赞。”
“对,萧铭,萧铭!”杨佑拊掌大笑道:“你说吧,这次去东都洛阳,你想要什么官职,只要是本王能够办到的事情,本王绝不推辞。”
杨佑这话七分真,三分假。他亲眼所见萧铭射杀白衣魔头,虽然事后李三清坦言那时魔头已是强弩之末。被萧铭误打误撞,捡了大便宜。
不过,这便宜不也是少年自己拼将出来的吗?
对于萧铭,杨佑是想收归己用的,毕竟有如此胆识的人不为我所用,若是落到太子那边便是一个大麻烦。
杨佑在诸位藩王中口碑较佳就是因为他惜才,故而得了朝中清流文士的推崇。想当年杨佑刚刚出宫建府时意气风发,在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后,广招客卿食客,觅得文学馆十八学士,一时传为美谈。虽然因为这件事太子曾到皇帝陛下面前抱怨,但圣明天子却是不以为意,反而呵斥了太子一番,说他身为一国储君,心胸太过狭隘。
一向以谦冲隐忍著称的太子此后便与楚王结下了梁子,只是碍于皇帝陛下庇护,一时不得发作罢了。
萧铭思忖了片刻,冲杨佑拱了拱手笑道:“朽木驽马,不敢望冠冕朱缨,殿下这一人情,我怕是欠不起了。”
杨佑显然没想到萧铭会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一时有些愕然。
良久,杨佑才摇了摇头苦笑道:“京城里的那些言官们整日把江山社稷挂在嘴边上,天天喊着致君尧舜上,整的他们真是一副铮臣似的。其实所图的还不是那一顶乌纱和身后家族的昌荣,哪里配的上贤臣二字。倒是你,对这些世俗名利看的开,竟然一口回绝了本王的允诺。你可知道原先在这洛阳城中每天有多少六七品的小吏捧着名敕战战兢兢的侯在本王府外,只为得本王一次召见?”
萧铭耸了耸肩道:“不胶不黏,不离不脱方是为人之道,他们这么做倒是有些矫情了。”
“矫情,矫情......哈哈,你倒真的是一妙人!”杨佑摇了摇头道:“也罢,你对本王也算的上是一恩人,既然你执意决定如此,本王也不勉强。这块玉佩本王便赠予你,若是日后有所需只管来王府,定可畅通无阻。”
萧铭从杨佑手中接过呵呵一笑道:“殿下,依不才看着倒是块好玉哩,您也知道我出身贫寒,若是我把他拿去卖了,您不会怪我吧?”
杨佑一时被噎的无语,过了片晌才笑骂道:“本王既然将他赠予了你,你便可全权处置,便是拿它去垫油灯,也都随你。”
“嘿嘿,那倒不至于。”萧铭一脸疲赖的朝杨佑拱了拱手道:“以后入了洛阳城我若是混的要饿死了,就开家书店,别的东西倒也寻常,不过是拿着这玉佩给每本书拓印上前,对街坊们说这拓印是楚王殿下的玉佩,保准好卖!”
“你这厮,唉......”杨佑摇了摇头苦笑道:“孙老圣人曾经说过,君子不器。本王以为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隐士高人不过是些无病呻吟,摇尾乞怜的伶人罢了。说实话,本王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们。不过这些年来,本王就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算的上君子,今天遇到你,倒算是明证了。”
萧铭挑了挑眉道:“殿下谬赞了,某便是一俗人,怎敢担君子二字。以某看,这君子便是孙老圣人整出来糊弄人的,您想那,这世上若真有这样的完人,不说别的他迟早得饿死啊。”
杨佑轻咳了声道:“嗯,话糙理不糙,倒是有几分道理。”稍顿了顿,这位权势无比显赫的藩王接道:“昨日已经过了颍州府,本王问过了赵都领,他说车队再走不过二十里,就要到了神都地界。你当真不要随本王一同进城?”
萧铭摇了摇头道:“殿下,不是某矫情,只是某闲云野鹤惯了,实在受不了那些礼仪禁锢,不若就此别过吧。”
杨佑敛去笑容,正色道:“也罢,入了洛阳你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本王相助尽管来王府。”
“谢殿下恩典!”萧铭微微拱手算是尽了礼仪,继而掀开金色帷幔,一个纵跃跳出了车厢,只三两下便踩蹬翻身上马。
“就此别过了!”萧铭再行一礼,继而拨转马身沿着阔广的官道疾驰而去。
“阿木,我们走!”
“哎,少爷,等等我!”小书童将楚王殿下赠予的银票塞了满满一包裹,此刻冒着银票溢散而出的风险,咬牙将其系在腰间,踢了踢小矮马的马腹,紧追自家少爷而去。
一直默然不语的楚王杨佑掀开了帷幔,望着身影渐渐模糊的主仆二人,长叹了声,呢喃自问道: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