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叶明越来越害怕见到老叶。虽然他真心地希望他能成功,但每一次见到他,叶明都觉得心酸。
叶明最后一次见到老叶,大概是1994年。他告诉叶明,他的剧本寄出去了。他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这话和叶明曾经说过的别无二致,因此叶明十分理解他所说的“等待”二字的含义;在这两个字里,饱含着希望和绝望并存的复杂感情,同时还饱含着无奈。他的话已经越来越少,目光有些呆滞。这时叶明还意外地发现,他依旧身着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过去叶明从没注意过他的衣着,但他的这身衣服,叶明再熟悉不过了。他说话的声音比先前更低沉,每一个动作也比先前更缓慢。从此以后,叶明再也没有见过老叶了。差不多又过了两三年,听说他在一个很偏僻的乡村任教师。而这时,老叶的爱人已退休回老家了。
最后一次见到老叶以后不久,叶明决定订一份《剧本创作》。他过去在老叶家里见过这份杂志。他希望能在这份杂志上读到老叶的剧本。但在邮局的《报刊杂志订阅目录》中,叶明没能找到这份杂志。经济在飞速发展,而文学刊物却越来越少;追随文学的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叶明没有再见过老叶,也没有读过他的剧本。没有读过老叶的剧本,也可算作他一生的一件小小遗憾了。
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市场经济体制却相对滞后,结果是骗子满天飞,省外销售工作潜在的风险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难做。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叶明都在全国各地奔跑,忙着收货款。有些公司招牌大得吓人,名片上的头衔多得吓人,但实际上的公司却小得吓人。甚至,有些公司根本就没有办公地点,属于正经的皮包公司,发出去的货如丢进了大海,没了踪影。
出一次差,乘座的交通工具可能包括飞机、火车、汽车、拖拉机、摩托车;到过的地方,包括一些做梦也想到过的村庄。这期间,叶明读了不少书,包括过去自己买的书和国外的畅销书。当然,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审视自己和思考问题,好像能够站得远远地看自己,看自己的生活。这在一时期,叶明虽然没有写过东西,但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思想。
为文为人,都要有原则。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都要有自己的原则。真诚坦然地面对人生,做自己能做的事,这就是叶明的原则。对人和文学,他也有了更切实际的认识。
叶明认为,我们关注一个人,研究一个人,往往是为了认识我们自己。
文学不仅是我们这一代人梦,也是一种虚幻的人生,甚至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鸦片。
执着是可贵的,也是可怕的。一个人要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和能干什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这又很重要。雨果说过这样的话:“大人物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小人物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有的人可能一生都在苦苦追求,却未能明白自己究竟能干什么。
观察老叶,认识老叶,常常使叶明对人生对文学感慨不已。
虽然很久没有见过老叶了,但叶明偶尔也会想起他来。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无论他今后会怎么样,叶明都真心祝愿他。因为他曾经是叶明人生的一面镜子,使叶明时常能面对这面镜子反省自己。
从老叶身上,叶明还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文学不能当饭吃。生活的内容很多,文学只是其中之一。我们面对的是整个人生,而不仅仅只是文学。文学的泡沫在叶明心中逐渐破灭了:“我们需要正确的态度,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和文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