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禾本想开口拒绝,但她看着眼前女子神情焦急,不免有些怜惜,无奈一笑,“罢了,随本郡主进偏厅吧。”
听了这话,周清不顾下人们嫌弃的眼神,赶忙跟上。
云梦里的偏厅并不是招待客人的,十分清净,她坐在红木凳子上,手中捧着一碗花茶,轻轻开口,“小妇人出生在香料世家,从小跟父亲学习调香,嗅觉比常人灵敏许多,若是我没有闻错的话,郡主今日用的应该是韩魏公浓梅香。”
昭禾颔首,道,“的确是返魂梅,这是前朝的香方,府上的人好不容易才弄到,调制好了才送上来。”
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周清忍不住叠了叠眉,“郡主可知道返魂梅是用何种香料配制而成的?”
“这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怀着身孕,香料用的比较清淡,估摸着就是普通的花木。”
周清嗓音沙哑,艰涩道,“此香是以黑角沉、丁香、郁金、腊茶末研磨而成,但其中的主料却是麝香。”
昭禾郡主好歹也是皇族,虽然心地良善,不喜那些鬼蜮伎俩,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麝香对孕妇的危害究竟有多大,蹭的一声站起身,她两手护住小腹,神色紧绷的质问,“你为何要撒谎?返魂梅中怎会有麝香?这是郡马、”
话音戛然而止,就算昭禾没有说完,周清也清楚了韩魏公浓梅香的来历,此香是郡马柳贺年送的,在世人眼中,他与郡主鹣鲽情深,怎么可能会谋害自己的枕边人?
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昭禾郡主的命运竟与她如此相似,都是被最亲近的丈夫给害了。
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柳贺年能娶到这样好的妻子,本是他的福分,没想到这人狠起来连尚未出世的骨肉都不放过。
最是无情大丈夫,此话果真不假。
“郡主若是不信小妇人的话,大可以请别的调香师傅仔细辨认,因返魂梅的配方复杂,麝香的味道并不算明显,即便是太医也无法察觉出来。”周清道。
昭禾郡主面色青白交织,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被疾风骤雨摧残过的落叶,找不到一丝生机。
她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女官送周清离开。
两人并排往外走,女官面色阴沉,严肃问道,“夫人,那返魂梅中真有麝香吗?”
“我何必骗你们?郡主乐善好施,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这样的女子若是白白因为麝香丢了性命,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提点一句。”顿了顿,她接着道,“香料用的好了,的确可以凝神静心,但到了有心人手中,它便成了杀人刀,不必见血,即可夺人性命。”
女官点了点头,郑重道谢,“今日多亏了夫人提醒,若郡主的身子真被香料给损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今日遇见的并非昭禾郡主,而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孕妇,周清依旧会出言提点,毕竟她曾经当过母亲,也清楚女子在这世道上存活,究竟有多艰难。
怀里抱着锦缎从云梦里离开,她缓步往家走去,刚穿过一条小巷,耳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脚步一顿,周清准备等车队走过之后再走,哪想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将她直直推了出去!
眼见着马蹄疾驰,即刻就要从自己身上踏过去,她双目紧闭,心底涌起浓浓的绝望与不甘。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她腰间陡然一紧,睁眼一看,发现四周的景物飞快旋转,谢崇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孔近在咫尺。
周清心头一颤,鼻间也忍不住发酸。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死在车轮倾轧之下,这辈子铮儿还未出世,她若是死了,怎能甘心?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总会死死抓着唯一的依靠,正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女人纤细的胳膊用力搂住指挥使的脖颈,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浅淡的兰香无形无状,直往鼻间涌去。
谢崇喉结滑动,黑眸比起平时更为幽深,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伸出带着糙茧的指腹,轻轻将粉腮上晶莹的泪珠儿给抹去,哑声问道,“能站稳吗?”
听到这话,周清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实在太孟浪了,她边点头边后退,低垂眼帘,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