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说,“嘿!哥们儿,你丫该起床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老天对我真可谓宠爱有加。我确实醒了,只不过是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捏醒的。我们再次四目相对。眼眸中闪着冷厉的光芒,竟然让我分辨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不对,这绝对不属于一个老年人的眼睛,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应该是浑浊暗淡的模样。
我经常被各种细节所影响,以至于有些时候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无限地复杂化。就比如画画,常规的画法都是讲究先起轮廓定大形,然后再逐步细分到每一个结构,保证画面的整体统一有序;而我偏偏喜欢从重要的细节入手,然后推画到周围的内容直到完成作品。单从画画来讲,我这样做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专注细节时无法顾及到整体,很容易造成反复修改,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从人格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我属于外向直觉型的人,这种不断追求每一处细节或者可能性的行为,又似乎很适合做个侦探呢。所有事物都避不开这富有哲学意味的两面性,这里就不跟大家展开探讨孰优孰劣的问题了。
单说我被那老太太打醒后,对刚刚看到的景象非常恐惧与好奇,我必须搞清楚那究竟是幻觉、是梦境或者其他的什么,否则我非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逼疯了不可。总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必须再亲眼看一看那片黑暗。抹去眼角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泪水,我揉着滚烫的脸颊再次望向远方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街景。
我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什么都没看到,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才能面对那样的世界。我用力拍打几下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可不是研究鬼神论的时候,找小梦才是要紧事,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当作失神时的幻觉好了。
“那个……刚刚那么冒失真是对不起,请问您有没有注意到有个女孩经过这边?”我尴尬地笑着说。
老太太呵呵一笑,摇晃着脑袋反问道:“你也看到了对吧?”
“看到了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吗?”老太太又是一句无厘头的提问。
我的性格最受不了拐弯抹角的事物,老太太的讲话方式让我非常抓狂,但是因为有求于她又不能发作。我怀疑自己如果再被询问几个回合就有归位的可能了。为了避免“持久战”的出现,我决定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世界上的鬼神都是人类意识的产物,古代统治阶级也通过鬼神论稳固政权,给予人民信仰或者枷锁……”
“别瞎咧咧俺听不懂的!”老太太非常生气,作势又要过来掐我,“小伙子,俺只问你一句,如果在危机关头你只能在自己和那女娃娃之间选择救一个,你会怎么选?记住!想好了再说,别怪俺没提醒你!”
被上了年纪的人提问这种问题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本想说我会选择报警让警察同志救出我俩或者我俩共同进退之类的云云,转念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种自以为是的回答不符合老年人的思维模式,要是惹怒了她就没法请她帮忙了。她到底是想考验我的诚实还是大无畏的精神?又或者是其它什么?思绪转动间我已经有了答案。
“我选择自己!”我试探地回答。
理性来讲,当处于威胁生命的境地时,我不觉得自己会为了亲人以外的人甘愿牺牲,在死亡面前我会是自私的吧。虽然这样讲对小梦有些残忍,但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为亲人,我想此刻的小梦也是同样的答案吧。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爱情和亲情没有谁高于谁的关系,它们都可以达到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
老太太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南边的巷子走去,竟然没有再搭理我的意思。我非常意外,心说这老人家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不会是把刚刚的谈话给忘记了吧,我必须要个说法才行,这么唐突地结束对话我可不答应。
我小跑几步追上老太太,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东边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沉闷的碰撞声。我打了个激灵,心说该不是撞人了吧。我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变形的私家车侧翻在地上,雨刷还在不停地摆动着,仿佛一个人在向我招手,看的我心生寒意。
济南的冬天时常是有雾的,距离太远的东西都只是一个轮廓,仿佛藏在面纱下的少女,充满神秘的韵味,你永远猜不出她嘴角朝向何方。
随着继续地靠近,我已经能看到坐在驾驶座上满脸是血的司机,他用手不停地拍打着车窗,似乎是被变形的车体卡住了。来不及细看,我拨打了报警电话后连忙跑去帮忙。还好司机除了过度惊吓似乎只是受了些许的擦伤,头部的血液虽然恐怖也只是被车饰划破了皮肤而已。我试着询问事故的缘由,他却只是不停地摇头,最后索性闷头抽起香烟不再理我。我摊摊手有些无奈,一转头却看见汽车的保险杠上挂着什么东西,那是一条用毛线编织的白色围巾,上面被褐色的液体浸染,我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不会错的,那条编织围巾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伴随着它的还有那头披肩的长发……
心里不停劝说着自己这只是巧合,我踉跄着来到了围巾的主人身旁。斑驳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我看清了她的模样。那刻的光景清晰深刻却又模糊不清,她安静地像一只熟睡的小猫躺在红色的花丛中,下半身隐在远处的枝叶里,又仿佛映在镜子中的影子,身体变得很长很长……
就像心理学上说的,人在面对自己不愿去面对的事物时会选择性遗忘,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心灵不会被近一步地伤害。而我,也在时间的流逝里把关于小梦的记忆埋藏了起来,即使偶然提及,也都是些破碎的片段。
我记不清自己如何被警察盘问,如何回到了学校,又如何掩藏起内心的悲痛继续生活着。我也无法确定那个神秘的老太太和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对小梦的死有着怎样的联系,是否因为我的回答而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一切真的那么巧合吗?如果我选择另一种回答,死的就会是我吗?又或者那天的景象都只是我脑海中的臆想,根本没有黑暗中的影子,没有神秘的老太太,没有那个她。再或者这就是单纯的意外?我被无尽的疑惑和罪恶感笼罩,似乎永远也逃不出这场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