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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百官队伍中,有人感激涕零而又不敢吱声,有人心悦诚服而暗自称赞。几万双不同感情的目光,仰视着城楼上的康熙皇帝。却见他反手一挥,说了声:“传旨,斩了平学斌这个逆臣!”
午门的阅兵仪式在斩首之后,便开始真正上演。上演完毕,百万大军都已经在城门外杀气腾腾的集中,粮草储备也已经到位。康熙一声令下,这些将士立刻就出发前线。康熙知道这些将士是他的希望,他相信,他的江山,他的爱人都将随着这些将士们的回归,回到这午门城外,那时,吴三桂的人头将是最好的“献俘礼”。
随着大军的出发,擂鼓声作响,康熙在马蹄声中匆匆的急步走下城楼,随手揽过一匹马,便翻身骑上,向储秀宫飞奔而去。明珠等几位大臣,也听说了储秀宫的那位怕是要不好了,不敢耽搁阻拦皇上,也急忙想要跟在后边追着,只是待几人回过神来,康熙已经绝尘而去,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平日里端庄肃静的储秀宫,如今里面挤满了人,奴才们在门外面交织穿梭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倒了出来,一块又一块的巾子被浸红了扔了出来,透着不祥得的分。宫中除了孝庄太皇太后之外,还有就是庄裥找人扮的“太后”,余下并没有什么后宫妃子了,反倒是赫舍里的娘家拉拉杂杂的来了一群,为首的就是面色苍白的索额图。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康熙除了赫舍里之外,根本没有再娶第二个,连选秀的宫女也没有一个。
康熙策马奔至储秀宫门前,下了马来不及通传便一头闯了进去,就听孝庄太皇太后见了康熙,立刻松了一口气,苏麻拉姑在一旁不由得缓了缓脸色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皇上,您总算是赶来了。”
“孩子呢?”康熙一路飞奔而至,面上惶急,大冬天的额上已经急出了一层薄汗。他进了屋就道。
孝庄太皇太后瞧了他一眼,慢慢的看了看一旁赫舍里的族人,不疾不徐的道:“阿弥陀佛,皇上,皇子已经生下来了,挺富态的,可是大人却不好。快进去看看吧。”
康熙瞧了一眼奶妈子抱来的孩子,见孩子的确是个皇子,且在黄澄澄的襁褓中睡得极为安稳粉扑扑的格外惹人怜爱,于是心中一块大石立刻落定,答应了一声,便挑帘走进了里间内室。
皇后赫舍里这时已经没了意识,昏厥过去了。她一头云发,乌黑的散落在白色的枕席上,衬得本来十分秀丽端庄的小脸,面色如同死人一般十分苍白,连嘴唇也全无血色,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黏着些许的碎发,更显得狼狈虚弱。较小的身子静静地躺在大炕上,越发的显得虚无羸弱了。
几个太医默不吭声的跪在一旁,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一个在切脉,另两个忙着扎针。
皇后是辅政王索尼的孙女,索额图的亲侄女。当年,康熙和小宝的感情越发的深厚,小宝跟着索额图交好,有时出入之时也曾见过这个姑娘一两次。小宝是个剔透的人物,他早就猜到老祖宗的心意,明里暗里那么提过一两次,这个女孩,康熙一直没有在意。
毕竟,满人的规矩,不像汉人那么严,再说,当时小宝是个去了势的,加上他爱小宝爱的如火如荼根本不曾在意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女子。再后来,她被老祖宗选进宫来,亲手封了她做自己的皇后,虽不亲厚,但是,如今看着皇后奄奄一息的样子,康熙不由得也有些难受了。他俯下身子,带着颤着声低声道:“皇后,你醒醒,朕来瞧你了……”
赫舍里氏突然睁开双眼,还是康熙那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的那样,那么的明亮,那么的纯真,那么的动人……虽不及小宝,却也让人印象深刻。
她吃力的茫然的扫过众人,过了好大一会儿,似乎这才发现康熙的身影。她毫无血色的薄唇无力的嚅动了一下,似乎是有话要说。康熙忙侧过脸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见两行清泪从她的两颊无声地流下。
“你到底怎么样?”
这个年轻秀丽的女子抖着唇,却没有力气回答。她痴痴地看着他,就好像那日第一次进宫来那不经意的一撇,就好像那日掀起盖头来那娇羞的一抬眼,就好像这是今生今日她痴情痴心的最后一眼。
康熙一时五内俱焚,悲痛万分,他不由得低声道:“皇后……有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皇后翕动动嘴唇,却是太过虚弱了,已经喘不过来气,更何况说话。一旁跪着的太医医首见了,连忙磕了几个响头道:“皇后如今,怕已经气若游丝,上不来气,说不出话来了……”
孝庄太皇太后在外边听着动静,急忙掀开门帘,推门而入,见此情景,不觉心头一颤,握着皇后的手道:“好孩子,你放心,闭了眼安息吧……”
康熙见赫舍里氏,仍然不肯瞑目,料她必有心事,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对索额图道:“怕是不……不行了,只是咽不下气。这……这实在受罪,你们进来拜辞一下。明珠,康亲王,你们既赶来了,也进来吧!”
皇后的眼珠已不能转动,只死死盯着康熙的身影,闭着气不肯合眼。索额图轻声儿叫她小名:“秀儿,家里都好,皇上又亲赐了宅子,你几个堂兄弟都出息了。娘娘,你……就放心去吧。”
“娘娘,奴才是明珠!”明珠哭着说道,“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贤德淑茂,万岁极为爱重娘娘,必当重加娘娘身后之荣……”
康亲王也叩头泣道:“娘娘,您这样受罪不安,万岁爷心里能不难过?您就去吧,一切有万岁作主!”
见赫舍里氏仍瞠目不语,康熙又疼又急又伤心,心思急转,他知道赫舍里必然是有事放心不下,忽然抢步上来道:“皇后,是不是皇子的事你放心不下?”这句话说的又轻又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因为大清的规制并不像汉人那般迂腐,立长立嫡是十拿九稳的,通常都是立贤为尊,更不可能年纪这么小就立太子,不合祖宗规制。但是没想到,他的声音刚落,皇后己经失去光泽的眼睛,忽然又亮了一下,瞪得更大了。
康熙见了,迅速地看了一眼孝庄太皇太后,见老祖宗捻着佛珠并不瞧他,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大声吩咐:“宣熊赐履进殿。”
熊赐殿早在一旁侍后着呢,听到声音,连忙在门外答应一声:“奴才在!”
“此子乃皇后赫舍里氏所生,朕取名胤i。依满洲祖宗家法,本不立皇太子。当此非常之时,为固国本,安定民心,朕决意建储,立皇长子胤i为皇太子!熊赐履人品端方,学术纯正,曾为先帝倚重,朕亦十分信赖。着熊赐履进太子太保,即为太子师傅,朝夕加以辅导,务期不负朕之厚望和皇后拳拳之情……”
康熙言犹未毕,赫舍里氏身子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来,双眸低垂,溘然长逝。
康熙轻轻地看着皇后遗容,又瞥了一眼面色隐隐有些不安的孝庄太皇太后,又道:“皇天后土鉴之,朕决不反悔!你们都……跪安吧!”
孝庄捻着佛珠的手一顿,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她怕是再也拧不过这孙儿了。什么话也没有说,起了身仔细看了看有乳母抱着的皇长子,摸了摸那柔嫩的小脸蛋,一旁的苏麻拉姑慢慢的牵过她的手道:“老祖宗,咱回吧。”
“……好。”
临到门口,冬日的夕阳将老祖宗微微佝偻的背影拉得老长,那锐利的目光如今已经变得有些茫然浑浊,但是却不是闪烁着睿智。老祖宗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阴影中明黄的父子俩,低声道:“你……好自为之。”
“是,儿臣谨遵老祖宗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