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些血人不过来, 陈溺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缠着他不放,誓要把他拽进去。
抠在墙壁上的两只手的指尖发白, 他的手臂也在颤抖着。
一个个满身黏腻血液的类人生物拥挤在一起踏上台阶。
怕是不行了……
到最后一刻,绝望与不甘盖过了恐惧, 沾染上些许污渍的镜片上照出那堵暗红的肉墙, 持续逼近着, 这样的画面又投映在那对玻璃珠子似的琥珀色眼瞳中。
“咻——”
伴随着箭矢划破空气, 撕开气流的声音, 一道白色的残影一闪而过。
顷刻间, 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在他周身张开, 死死缠绕在他身上的几条手臂一下子抽离, 还将陈溺往外狠狠推了一把。
他踉跄两步, 跌趴在地,手肘磕在空心的地板上,撞出沉闷的响声, 鼻子上的镜架也从脸上滑落下去。
血人们宛如海水退潮, 趴蝮在地面上在短暂的时间内钻入庙中半凝固的血浆中,庙门外的地板上拖曳出一片涂抹不均的红漆。
“噌……”,嗡鸣声仍在持续, 陈溺用小臂撑在地上,抬起头,一根通体骨白的绅士棍就竖在他的面前。
而这时, 他身后那两扇木门也不声不响地闭合上了,山林再次归入一片寂静之中。
除了陈溺面前这柄森白的杖身还在震颤,嗡鸣犹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林间,一抹被银光环绕着的白影隐没入一棵树身后,陈溺的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翩然翻卷的衣角。
他有片刻间的晃神,捡起眼镜爬起身,伸出另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握住了绅士棍。
嗡鸣顿然静止,陈溺没用多大的力气,便将没入木板中的手杖拔了起来。
陈溺环视一圈,周围没有除了他以外第二个活人,台阶下还倒着唐如是的尸体,再不远处,是敞胸开怀的无头女尸。
林子里也不见有人影,嗡鸣声熄灭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人的呼吸声,可陈溺确定,方才并不是他眼花。
他也认得这把森白的骨杖,白色的疫医曾经拿着它数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溺走向林子里,并没有什么收获。
方才九死一生,他全身上下的神经还处于紧绷备战的状态,离开之前,他从唐如是的尸体上搜出一把手枪与几张鬼牌。
前几张鬼牌里收录得都是一些没多大防身用处的小道具,类似于红舞鞋那样需要提前布置的陷阱道具,而当看到最后两张牌时,陈溺不由得蹙起眉头。
一张小王与一张大王。
小王上是黑疫医的肖像画,而大王上,则画着一把白色的骨杖,就和陈溺手里的那根差不多。
这两张牌是一开始就被唐如是带在身上的?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拿出来用?但凡是用掉其中一张,也不会命丧于此。
三人上山,活着离开山的却只剩下了陈溺一人。
下山的途中,他手中那根骨色绅士棍渐渐虚化,最终消失不见。
晚七点,天色几近全黑。
陈溺用手机照着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林,极其狼狈,他面色苍白,侧脸颧骨处还有一道见血的擦伤,嘴唇呈现出粉白色,精致的银白色唐装上布满干涸的血污,俨然是一副虚弱的状态。
走到村尾,喧腾的吵闹声传入中,陈溺反应慢了半拍,走近时,才反应过来是一群人正围在他所住的土屋外。
为首的人是李善与刘哲,他们鼓动着其他外来人员,威逼屋内的人交出吃食与水,而晴晴不知怎么地,也被李善扣着,还有苏棠也让两个男人抓着。
李善阴笑一声,振振有词道:“这可是你们逼我这么做的,你们把诅咒传到我们头上,就别怪我们拿你做招子箱破咒!”
易可被李善屋里的一个人扯着袖子往外拉,一边挣一边叫道:“是你们先把笔札丢到我们屋里的!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啊!”
拽着他的人威胁道:“不客气?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让他们拿水缸来换你,不然就拿你做招子箱的下脚料。”
“你换你妈呢?”往常一副天真无邪,总是把人性本善挂在嘴边的易可,彻底被惹恼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出自己的道具,旁人不见他拿出了什么,下一秒,他的掌心里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纸箱,冲拽他的人罩了下去。
纸箱里好像有一口利齿,瞬间把那人的脑袋啃掉了一半,那人的下半张脸还痞里痞气的笑着。
易可甩开肩膀上的手,踢了一脚地上包装好的快递盒,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想拿我去做招子箱?小爷我把你们一个个塞快递箱里寄给董健当零食。”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扮猪吃老虎。
围在他附近的那些人惶恐地退散开来。
黑滋尔不在屋外,晴晴是这么多人中第一个发现陈溺回来的人,她忽然扬起笑脸,甜笑着脆生生地叫了句:“溺溺回来啦!”
陈溺喘着气,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应她。
围在房门外面的那些外来客中有几个身形一震,怯怯地回过头,心虚地瞥了陈溺一眼。
呈大字型挡在门框处的杜宇闻嘴里叼着一根烟,见陈溺回来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问道:“唐如是和那小姑娘呢?”
陈溺抬起眼皮子,从干涉的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的字:“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杜宇闻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叼在嘴里的烟掉在地上。
李善将陈溺狼狈的模样收入眼底,连连哈笑,煞有介事地说:“我就说他根本没什么本事,离开了庄园的陈溺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的还不够尽兴,指名道姓地骂道:“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了!陈溺就是一个没用的纨绔,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有什么威胁?怕他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他能拦得住?”不断用话语煽动着观望中的玩家们。
几个面瘦枯黄的村民坐在自家门槛上,他们家里的东西皆被洗劫一空,也没什么好怕得了,饿得头眼发昏也要看这场热闹,看他们这些外乡客自相残杀,心里还有几分痛快。
易可的双手中又出现一个四方形的纸箱,张牙舞爪地示威道:“你当我们屋里全指望陈溺一个人吗?赶紧把她们两个松开,不然我先把你们装箱子里。”
李善与他剩下的三个同伙祭出自己的道具,不屑一顾地说:“当谁没有道具一样。”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劝勉:“咱们都是玩家,把枪对着自己人是个什么理?”
“至于吗?闹成这样,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刘哲颠倒是非有一手:“大家别误会,我们本来也是想着和平共处,一起共渡难关,可这屋子里头的人用拿诅咒笔札害我们,做人得留一线,你们说是吧?”
陈溺拨开人群,走到门前,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眼睑,低声道:“让开。”
杜宇闻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那道伤口处,多年的刑警经验让他一眼认出那道伤是什么造成的。
他眼神微变:“你脸上有子弹擦伤,谁开得枪?”
还能有谁?杜宇闻心知肚明,他们之中带着枪的只有他与唐如是。
陈溺掏出怀里黑色的小手枪丢进他怀中,从简道:“山里遇鬼,唐如是被鬼遮眼,开枪打死了千黛,他的脖子也被那些东西给拗断了,尸体还在身上山里,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亲眼验证。”
李善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陈大少爷真会编故事,这种理由也扯得出来,蒙着眼睛也能打中队友?你当是电视剧呢?”腔调阴阳怪气。
陈溺在山林里走了许久,上一趟,下一趟,小腿肚都在一阵阵抽搐,手臂与手也因拽着墙壁那会儿用力过猛,还在微颤。
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上,皆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他现在不想管其他,外面的纷纷扰扰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只想快些进屋。
刘哲说:“你们看到了吧?他带来的小孩子被我们抓住了,他都不管,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陈溺呵出一口气,抽出小王纸牌,两三下撕碎。
在他脚边凭空生出一卷风,漩涡之中喷涌出黑色的羽毛,鸦羽越来越多,最终汇聚出一道身影。
包裹在外层的羽毛散落在地,从中脱颖而出一个黑衣加身、手持文明棍的人,脸上戴着皮革制的朋克鸟嘴面具,头戴一顶高礼帽。
黑疫医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和陈溺一个屋的人,还是其他屋子里的人,皆露出惧怕的神色。
对疫医的恐惧已经深深烙入他们的灵魂,成为了一种本能。
陈溺的嘴唇动了动,几近细弱无声:“死和滚,让他们选一个。”
杜宇闻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退让到一旁,呆滞得目送陈溺走入屋中。
黑疫医的手杖一扬一落,轻轻松松挑起晴晴的后衣领,将她送到了屋里。
李善等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胆子和游戏的主宰者们抢人,钳制着苏棠的人打了个寒颤,赶忙把苏棠给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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