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招呼了一声,说是要回去了。这小两口拗不过老太太的热情,只得在一家人的相送下,依依不舍地在门口话别。临上车的时候,田娥给装了一布袋的红薯,塞到晓霞手里。
晓霞本想客气的,她母亲王氏开口说,“你嫂子给你们的,就不要推推让让了,一袋子红薯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晓霞埋怨了母亲一眼,拎着袋子上了车。
目送着车子开过了桥,已经走到河谷路那边上坡的石灰窑附近时,一家人这才转身进来,洗脸洗脚忙活完上炕睡觉。
牛耕耘从小是奶奶这边炕上长大的,睡觉时他与老太太一个被窝,公公叶世芳自己是一个被窝。火炕靠墙的地方用木板搭了支架,抬高了半尺,上面并列放着两个木头箱子。叶世芳就睡在箱子旁边,中间的位置摆着耕耘的绣花小黑猪枕头,奶奶睡在另一边靠墙,电灯开关的绳索在这边,她一拉灯绳,只听“吧嗒”一声,房子里陷入了黑暗。
奶奶的窗户外面靠着廊院的墙根盖着鸡窝,偶尔传来几次小鸡们相互挤动时“咯咯”的声音。冬日的夜格外宁静,耕耘两边睡着的公公和奶奶很快就扯起了轻微的呼噜,他看见月光照着窗外葡萄架上的藤蔓投在窗帘上的暗影,一道道胡乱交错着的模糊,就像他此刻的内心,只觉得有万千的事情都不懂得,都想不明白。
“也许长大了就知道了!”耕耘心想,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也进入了梦乡。
过了元旦就是1989年了,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一个多月,趁着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天气,许多人家开始为过年提前做准备了。
元旦这天一大早,牛勇厚和妻子田娥搬了两麻袋陈麦出来,她母亲王氏吩咐了,这两天把麦子淘一淘,凉好了提前去把过年要吃的面粉磨好,省的快到年跟前了,跟别家挤到磨坊里去排队。
由于是元旦节,再加上是周末,大伯伯牛勇丰和大姑姑牛晓灵都会回来。早上耕耘读了几段书之后,公公叶世芳放他休息一天。自从给耕耘加了背诵的量,这竟然没有被难倒。当然叶世芳每天会选取合适的诗篇让耕耘去背,像《长恨歌》《琵琶行》等篇幅太长的诗,一天就只会让他背一首。
背诵古诗都是单纯的记忆,并不让牛耕耘去理解什么,反倒是他自己会在背诵完了之后,琢磨那些诗句说的是什么内容。公公叶世芳也从来不会去讲那些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会说这些你都背下来记住了就好,等你长大了,上了学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耕耘很盼望长大,他拿着两个奶瓶给弟弟们冲泡奶粉的时候,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不过此刻他想的是弟弟们快快长大一些就能够和他一起玩了。
弟弟们喝的是关山全脂甜牛奶粉,大部分是透明的包装下部分是绿色的关山草地,草地上有一头黑白花纹的奶牛。里面的奶粉是小袋装,耕耘偶尔会偷偷的拿一袋干吃,那是伴随着奶香味的甜蜜,比冲着喝起来的感觉要好。
两个弟弟都能自己抱着奶瓶喝了,他们也会每天吃一些小米粥或是玉米珍子,妈妈也隔三差五的给他们蒸两个小碗的鸡蛋羹,滴点香油,稍稍加点盐。每每这时候,耕耘总会在旁边帮忙,毕竟鸡蛋羹也是可以蹭上一两口的,他喜欢那种嫩滑感觉,还有带着香油气息的咸,淡淡的在口中化开,留下几许回味。
上午十点多的样子,大伯牛永丰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前面的车筐里必然会买一两样水果,车把手上挂着一只印着金黄色上海字样和花纹的黑色手提包。他推着自行车走上短坡进院门的时候,老太太王氏正拿着竹罩滤在一个大铝盆里把淘好的麦子捞到簸箕里。田娥蹲在簸箕边上,用手把一些看得见的麦芒或是小杂物挑出来扔掉,待簸箕里面装不下了,她就端着倒到院子里不远处的几张席子上摊凉。
“妈妈!”
牛勇丰喊了一声,他把自行车停到柴棚旁边,拎着皮包和车筐里的水果往堂屋里面走。“哦,我大儿子回来了!”老太太王氏抬头看了一眼,马上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来跟了进去。
耕耘从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掀开帘子,叫了一声“大伯”。
牛勇丰应了一声,将手上的皮包和水果放在堂屋正中的大圆桌上,向随后进来的母亲问道:“妈妈,我伯伯呢?怎么没有见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