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鹭和顾海是刚才冯达年招待的警察,向另外几人说了句话,几个男人扭头就进了后门。
顾海走过去把李文杰扶起来,见他伤得不轻,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李文杰捂着脸直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韩飞鹭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李文杰抹把眼泪,什么都不说。
韩飞鹭觉得他太软弱,道:“下次再挨打,你可以还手,这叫正当防卫。”
李文杰还是什么都不说,蔫头耷脑地进了后门。
离开巷子,两人回到停车的路边,顾海问:“现在去哪里?调查蔡敏敏的毒品来源吗?”
韩飞鹭:“把现场的毒品样品送到禁毒支队,他们可能知道这批货的来源。”
顾海:“好。”
韩飞鹭看看手表:“你回队里安排,我再去找个人。”
傍晚六点多,身穿职业装的男男女女们从写字楼中鱼贯而出。周颂和几名同事走出大楼,同事们要去某日料店聚餐,田馨邀他一起,他以和朋友有约在先婉拒。
和同事们互道再见,周颂转过身的瞬间已经卸掉了脸上的微笑,有些疲惫地解开了西装扣子。突然听到一声口哨,他抬头一看,在人行道边上看到了韩飞鹭。他解着西装扣走过去,“你还真来了?”
夕阳刺眼,韩飞鹭戴上了墨镜,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近距离看到周颂的脸时,他翘起了唇角:“脸怎么回事?”
周颂早上才挨了打,脸还没完全消肿,他皮肤过于白皙剔透,被蚊子叮一下都分外明显,更别说一整个巴掌印了。他知道韩飞鹭不是在关心他,多半是想看他笑话。他脱掉西装外套,用手指勾住衣领,把外套甩到背后抗在肩上,慢悠悠地往前踱步:“不是你打的?”
韩飞鹭走在他身边:“我什么时候打你了?我这两天都没见你。”
周颂:“不是这两天,是你送我回家那天,第二天我一起床就看到脸肿了,我还以为是你打的呢。”
韩飞鹭边笑边磨后槽牙:“我好心好意送你回家,累死累活照顾你一晚上,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冤枉我打你。碰瓷儿碰到警察身上来了?”
周颂虽然疲惫,但很乐于和他抬杠:“我碰瓷?碰瓷的另一层含义是讹诈。我讹诈你什么了?亏你还是警察,没凭没据说我讹诈你,你这种行为叫诽谤、叫诬告、懂吗你?”
韩飞鹭被他气笑了:“好好好,我不懂,你懂,你最懂。咱这是去哪儿?”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人流如织的步行街。周颂往周围略看了看,很快挑中路边一间火锅店,抬脚就过去了,“大晚上当然是要吃饭了。”
韩飞鹭站在人行道上朝他喊:“我有正事儿找你,没工夫陪你吃饭。”
周颂没回头,迤迤然往里走:“才不管你呢,反正我要吃饭。”
韩飞鹭没办法,只能跟进去,周颂捡了张靠窗的位置,点了番茄鸳鸯锅,划拉着菜单说:“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韩飞鹭:“你请?”
周颂:“就当报答你送我回家,还留下照顾我。”
韩飞鹭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真没时间陪你吃饭。问你几句话我就走。”
服务员很快端来锅底和菜品,除了一盘豆腐和一盘宽粉,其余七八盘子全是鲜切的牛肉。周颂一股脑下了两盘牛肉,涮着肉说:“你随意,我也没奢望韩大警官能力排要务、拨冗而出陪我吃顿饭。”
韩飞鹭道:“你少阴阳怪气,你压根儿就不缺我这一个饭友。”
周颂没滋没味地笑了一下,道:“是么。”
韩飞鹭从手机里调出蔡敏敏的照片:“你看看这个女孩儿,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见过他?”
周颂瞅了一眼:“哪天晚上?”
韩飞鹭:“14号晚上,天上人间夜总会。”
周颂:“那天晚上人太多了,我只记得陪我喝酒的那几个女孩儿,其余人一概没印象。”
韩飞鹭稍稍正色:“你认真想想,这女孩儿今天被发现死在家里,我得查明白她的死因。”
周颂无言夹出来几筷子牛肉,又往盘子里倒了点麻酱,才说:“我真没见过她,我除了和女孩子们喝酒就只去了一趟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我就走了。不过我倒记得一件别的事,但是和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韩飞鹭:“你说说看。”
周颂便道:“潘少杰,也就是天上人间的老板,他想卖掉他家里一块地,这些天一直在争取一个大股东。14号晚上,大股东也被邀请参加宴会。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听到潘少杰和人在里面说话,内容大概就是想办法让大股东在合同上签字,无论用什么手段。”
韩飞鹭:“手段?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周颂翘起唇角,脸色讪讪的:“一个寻欢作乐的场合,几个掂权弄贵的人,什么手段不能有?”
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韩飞鹭自然也明白了,“蔡敏敏参与了?”
周颂神色冷淡许多:“不知道,别问我,至少我没参与。”他脸上写着明晃晃‘我不高兴了’五个大字。
韩飞鹭看他一阵子,道:“你可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周颂停下筷子,抬起眼皮子看着他:“我还敏感多疑小心眼儿,管得着吗你?”
韩飞鹭点点头,表示对他自我评价的认可,“还很矫情。”
周颂瞪他,瞪着瞪着突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怎样?看不惯我就直说,我保证再不搭理你。”
韩飞鹭假惺惺笑道:“不敢不敢。你都长成这样了,怎么会有人看不惯。”说着,他拿起筷子把锅里煮熟的牛肉一股脑全捞出来,“你刚才说听到潘少杰和别人说话,这个人是谁?”
火锅店里冷气不足,锅底又直冒热气。周颂散着头发,颈窝里全是汗,他把头发抓起来,拿手在颈窝里扇风,“不知道。”
韩飞鹭以为他还在闹脾气,便道:“我说实话,你这张脸,绝大多数人看了都嫌丑,看不惯你。但是我打小就眼瞎,审美尤其差,所以我看着很过得去。我看你比看王祖贤都顺眼。”
周颂先笑,笑够了才说:“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喝多了,没听清楚,不知道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韩飞鹭:“大股东是谁?”
周颂:“好像叫廖云涛。你自己去问潘少杰吧,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搅和。也别和他提起我,就说你从别的地方知道他正在卖地。”
韩飞鹭:“你跟潘少杰认识?”
周颂:“我们认识很多年了,算是发小。”
韩飞鹭终究没能吃完这顿饭,接到顾海的电话就走了。
周颂透过窗户往外看,外面天色渐暗,路灯已经亮起来了。他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但是没人接,再打,就被挂断了。
周颂放下手机又往窗外看,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似乎不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家。既然如此,索性再耽搁一会儿。他结了账,走出火锅店,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出一个小区的地址。到了小区门口,他让司机往里开,直到停在一栋单元楼前才下车。
他站在单元楼前,拿出手机核对自己收到的消息,确定是这栋楼没错,然后穿过公区大堂,乘电梯上楼了。电梯在23楼停下,这是个一梯三户的楼形,最东边的2301就是他的目的地。他走过去准备按门铃,却发现房门没关紧,从门缝漏出一条光拖在地上。他轻轻推开门,客厅里没人,他叫了声:“兰岚。”
没人应他,但是屋里的灯全都亮着,卧室的门也开着。周颂又往里走,高声道:“兰岚,我是周颂。”
客厅里还是很安静,卧室方向却突然响了一声。他慢慢走过去,将半掩的卧室门推开,一个人突然冲出来,狠狠撞在门框上。周颂忙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那人:“刘勤?”
这人是刘勤,前两天去天上人间找过他。此时刘勤满身鲜血,胸前插着一把美工刀,双手无力地抱着门框,身子一点点往下滑:“救救我,救我——”
他摔到地上,用力睁大双眼看着周颂,但气息微弱,失血过多,如果不尽快送医院,他很快就会失血而死。
周颂忙拿出手机拨出120,但是等待电话接通的短短几秒钟内他的心惊很快褪去,恢复了冷静......突然,他挂断电话,低头看着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刘勤,眼睛里是诡异的冷静。
刘勤快死了,是谁干的?兰岚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快死了。看着即将死去的刘勤,周颂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希望刘勤消失。此时此刻,刘勤即将死在他面前,他要阻止自己的愿望成真吗?
不,他不应该阻止刘勤去死,他非但不应该阻止,更应让刘勤快点去死,比如把刘勤胸前那把刀狠狠往下一按,插进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