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是咱们共同提出的,成则一荣俱荣,败则一损俱损。为师实在是担心乡勇编练,一旦失败,我们都会万劫不复,为师倒是不在乎功名利禄,哪怕败了,也能给后人留下借鉴,可为师怕你的未来受到影响啊!”
唐顺之说的语重心长,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唐毅不光是他的弟子,还是衣钵传人,发扬光大他的政治理想,做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讲,唐毅比起唐鹤征更像他的儿子。这些日子唐顺之都在思索此事,却没有一点思路,故此才苦恼不已。
“师父,弟子以为历代儒者都缺乏一个实事求是的精神。”唐毅沉着脸说道:“比如轻徭薄赋,是个很好的口号。可是税收得少了,军队养不起,官员也养不起,为了所谓的轻徭薄赋,不得不弄了一大堆没有功名的胥吏充实官府,结果百姓付出的的代价更多。还比如为了防止官吏侵害百姓,就纵容宗族势力做大,朝廷政令最多到达县衙,地方上都是族老乡绅在代替朝廷,行使权力。师父,弟子斗胆言之,地方的家族藏污纳垢,为所欲为,我不敢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好的寥寥无几。宗法大于国法,朝廷权力不下乡,造成了权力真空,造成了社会碎片化。而白莲教,就是借助这些碎片做大,反过头来威胁朝廷,威胁社稷,不可不察啊!”
唐毅的一番话,已经不是在批评祖制的弊端,而是将矛头指向了秦汉以来,外儒内法体制的最大弊端,历代朝廷都把乡绅看成了朝廷的支柱和天然盟友,可是在唐毅的眼中,他们才是一群最需要整顿和防范的人。
其实推而广之,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最大的乡绅,藩王勋贵是第二层,士大夫又是第三层,乡绅地主是最底层,层层叠叠,都压在了百姓身上,也难怪民不聊生。
由于灯下黑的原因,历代的士大夫都不愿意检讨自己的问题。比如一旁的唐鹤征,他就觉得师弟的话离经叛道,天理伦常,是孔孟圣人定下了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岂容更改!他想要出言辩驳,哪知道老爹唐顺之竟然欣然点头。
“行之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为师多有不如。只是你说的这些,和乡勇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其实大多数问题都是一体两面,朝廷是干什么的,简言之就是调节各方利益。拿轻徭薄赋为例,有两个大的方面,一个是减轻百姓负担,一个是履行朝廷职责,不能为了前一个目标,而把后一个给扔了,那就是自我阉割。弄得朝廷没有力量管理地方,没有力量防御敌人,就会闹得倭寇袭扰,白莲匪徒遍地。同样的,担心乡勇会给白莲教渗透的机会,会让地方尾大不掉,会出现一堆麻烦,那就需要迎难而上,把问题都解决了!”唐毅说着站起身,到了箱子前面,打开了箱盖。
随手拿出一本小册子,送到了老师的面前。
唐顺之接过,翻开一看,只见上面详细写着一名乡勇的情况,从小到大的档案,包括家人,一清二楚,后面还有记录参军训练以来的表现,战场立功情况,在最后一页,还有一个特殊编号,这个编号就是士兵的身份,他通过编号,可以去指定的钱庄,也就是交通行,领取俸禄和赏银。
从放出乡勇的那一刻开始,唐毅就在筹谋,他需要乡勇变得强大起来,但是他绝不想乡勇变成任何野心家的私兵,就算他也是一样、
唐毅几个月来,都在努力设计制度,并且给最亲信的几个人写信,让他们不断试验方法,总结经验。
眼前这两箱子,是雷七和钱胖子名下乡勇的情况,一共四百个人,每人都有比朝廷完善一百倍的档案,不敢说其他势力就没法混入,即便是进来几个,也掀不起风浪,无足轻重。
最最要紧的是唐毅把俸禄发放和下面的军官分开,也和家族分开,引入了银行,这就杜绝了私兵的问题,同时大家族也没法用俸禄要挟控制乡勇。
其余诸如加强士兵教育,灌输忠于国家社稷的理念等等,全都让唐顺之眼前一亮。
唐毅这个徒弟最让他欣赏的就是设计制度的能力,环环相扣,思虑周全,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的安排之下,竟然全都顾及到了。
唐顺之一口气看了十几个士兵的档案,最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行之,这可是为父今年收到的最好礼物!不过也可能是最糟心的礼物。”苦笑道:“要想做得这么详细,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啊!”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师父加油!”
唐顺之笑骂道:“小兔崽子,好好考试吧,早点进入官场,早点帮为师的忙,也免得师父被累死了!”
唐顺之为了忙乡勇建档的事情,都没留唐毅吃饭,直接把他赶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阵阵冷风吹拂,唐毅咧着嘴笑了起来:科举,小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