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骆羽杉笑语盈盈,给双方作了介绍,然后示意亚玉上茶。
威廉姆看了骆羽杉一眼,很有礼貌地和谭永宜行了礼。看着他颇是不解和隐隐有着失望的目光,骆羽杉笑了笑没吭声,倒是谭永宜很热情地招待他。
看着骆羽杉浅笑的俏脸,威廉姆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susie是故意在和自己划清界限?联想起骆世璋的电话,威廉姆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凝滞,从来到凌州,除去初初时那次见面,susie和自己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现在竟连约她见面也变成了这般模样,susie,你已经决定抛弃我们的恋情了吗?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强取豪夺的少帅了?
威廉姆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真想直接出声问过去,但是看了看眼下的情形,只好忍住,笑了笑说道:“大小姐,susie,很抱歉打扰两位。今天特别前来拜访,在下是受敝国驻凌州公使的委托,请susie方便时转达敝国对军政府的致意。”查尔斯对骆羽杉记忆深刻,觉得这位少帅夫人既然与威廉姆是旧识,而且又是伦敦大学出身,对大英帝国必然有别样的好感,她身份特殊,通过她先打招呼,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骆羽杉执壶倒水,笑笑没有说话,威廉姆接着道:“美国实行残酷无情的白银政策,希望迫使贵国脱离白银本位制,对此事,大英帝国表示遗憾;但是我们对军政府改变银本位制也很有兴趣和希望,我们的态度是热情和支持的,希望大英帝国能直接参与中国币制改革的决策和实施。”
谢了骆羽杉递过来的茶,威廉姆接着说道:“敝国政府的首席经济顾问罗斯爵士已经到了凌州,希望能在南方各地进行经济考察,并与军政府有关上层进行会谈,协助中国进行币制改革。”
就是说,威廉姆今天来,所谓公事主要为了两件事,一是希望通过自己向大帅府表达英国人想参与中国币制改革的热切盼望;二来,是英国政府的经济顾问想与政府方面接洽,代表英国政府参与中国的币制改革。这事为什么他要通过自己,而不是直接与军政府接洽?
骆羽杉看了威廉姆一眼一时没有想明白,于是笑道:“关于币制改革的事,军政府还没有明确的意向,我对于此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会把贵国公使的意思尽快转达。”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威廉姆笑着点头致谢。
接着,三人又说了一些美国白银法案实施以来的情况,以及最近的瘟疫,欧洲的现状等话题。按道理说,威廉姆应该告辞了,可是今天的优雅男子却始终坐着没有动,谭永宜看了看骆羽杉正想说什么,不想威廉姆忽然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大小姐,我和susie有点私事想谈几句,能不能请您给个方便……”
骆羽杉闻言一怔,威廉姆从来都是优雅有礼的,今天怎么这样突兀和强势?
谭永宜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骆羽杉,笑着点了点头:“羽杉,我先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
骆羽杉只能点头,看着谭永宜的身影走出去,方抬头道:“威廉姆,你……”
“susie,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连私下会面的机会也不肯给我?是的,我的确是有公事,但是来见你,也是我心里的盼望。”威廉姆的情绪有些激动。
“威廉姆,对不起,那天的报纸你也应该看到了吧?”骆羽杉看着他轻轻说道:“你的深情,我很感激,但是事已至此我只能说抱歉,毕竟我已经嫁给了谭少轩,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威廉姆,天涯处处有芳草,好姑娘很多,你何必……”
“susie,你爱上他了吗?我们之间再无机会,是吗?”威廉姆轻轻摇头有些震惊失望地看着骆羽杉:“怪不得你的父亲拒绝了我的提议,原来是你……你终于移情别恋抛弃我了,是吗?”
他眼里的哀伤和绝望令骆羽杉心里轻叹只觉异常愧疚:“威廉姆,我……”
“不!susie。”威廉姆忽然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听着,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而且,我不相信!我们在伦敦那样美好地相恋,那些日日夜夜,你都忘记了吗?可是我忘不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不妥,连争执都没有!你一定是被迫的,susie,相信我,我们还是相爱的……”威廉姆有些失态,骤然而至的要失去的痛楚和恐慌,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骆羽杉想不到素日优雅的威廉姆有如此反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威廉姆紧紧盯着她,不动亦不语。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清明含笑的声音说道:“杉儿你在招待客人?”声音淡朗,说的亲热而轻巧,威廉姆瞬间回神。
骆羽杉心中微微一紧,抬头处,一身戎装的谭少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灼灼双眸往两人身上一带,脸上似含淡笑平静无波:“威廉姆先生,幸会!”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骆羽杉身边坐下,威廉姆笑着示意之时,谭少轩已经伸手扶在了骆羽杉腰间,骆羽杉微微顿了下,顺从地没有动,眉眼轻弯,现出一抹盈盈的微笑。
“还好吗?今天累不累?”谭少轩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歪头,亲昵地问道。
骆羽杉微红了脸,点了点头,示意他还有客人,谭少轩张扬地看了威廉姆一眼,却见他正有些痴傻地看着两人,眼中一片惊异和黯然。
那风华绝代的娇羞,那浅浅光晕中半低首的容颜似水,曾几何时,都是自己眼前盛开的春花秋月,现在,却为眼前的男子握在掌中,那曾经让自己沉醉的笑影,此刻却如利剑,瞬间刺入心底。
脸上温文优雅的笑容掩了锥心的痛,威廉姆举杯勉强笑道:“想不到少帅也在,那在下所说的支持军政府币制改革一事,可以直接听听您的意见了。”
谭少轩黑眸明亮:“请威廉姆先生代在下答复公使先生及贵国政府,军政府商谈货币挂钩问题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只要互利互惠,我们不排斥任何盟友。”
威廉姆想不到谭少轩竟然出现,而且当场给出了这样的答复,不由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这位年轻的少帅竟然有这样的心胸气魄?同时对军政府快刀斩乱麻地应对美国的白银法案、出台币制改革的速度很是惊讶。
转眼看着骆羽杉,威廉姆碧蓝的眼眸微抬,看着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容颜。
曾经下过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夺回来!可是眼前的男子不是寻常人,自己还有多少希冀、多少可能?威廉姆深深望着梦寐以求的佳人,笑容复杂,心里的隐忍、不甘、痛楚、失望种种情绪合成了杯中茶,威廉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喝过这样苦涩的中国茶,susie曾说良药苦口,为什么这茶也变得如此涩楚?
万里追寻,见到那日,她已经是他的新娘,爱恨纠缠,魂牵梦绕,自己心里还是充满希望和期待的,今朝无酒却如醉后醒来,那双水眸,那幅俏颜,是不是从此便侯门似海?但是自己的心里如何能够相忘?
一杯清茶入腹,却似酒进愁肠,一阵烧心的痛。
想起报上那纸绯闻,想起骆羽杉之前特意邀了谭府大小姐一起接待自己的苦心,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佳人,威廉姆不忍再给她增添烦扰,于是放了茶杯笑着说道:“打扰你了susie,既然少帅给出了明确答复,那我告辞了,谢谢!”
眼眸中隐去了所有的情绪,仍旧是那个翩翩优雅、高贵英俊的外交官,骆羽杉静静看着他,看着他苦心维护自己,心中禁不住幽幽一叹。
威廉姆起身,谭少轩伸手握了骆羽杉的手,两人一直送他出去,宾主异常客气地告别,看着威廉姆的车子驶出大帅府,谭少轩挽着骆羽杉的手,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杉儿,对不起。”
骆羽杉闻言微怔,旋即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怕自己不高兴,抬头看了谭少轩一眼,只觉柔情盈绕暖进心底,不觉微微一笑。
虽然心里歉疚,虽然心中不忍,可是,不这样让威廉姆彻底明白,三个人之间的纠缠势必没完没了,既然自己认定了他,这样也好,就让自己做那个负心人,成全谭少轩,也成全威廉姆——弱水三千,不只一瓢,威廉姆一定会找到属于他的爱情。
刚才大姐打电话上来,谭少轩曾沉吟良久,自己出现杉儿会不会生气?她虽然要大姐陪同去见威廉姆,但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或许她不想自己插手她和威廉姆之间的纠葛处理?想来想去,最后谭少轩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按照大姐所说来看,威廉姆有些心急了,杉儿会不会因为歉疚或者前情,再有动摇?
骆羽杉的表现让谭少轩放了心。心里对自己聪慧善良的妻子不由更是既敬且爱,杉儿懂得珍惜每一份感情,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却不拖泥带水误人误己,今天威廉姆应该明白杉儿的心意了吧?
谭少轩宠溺情深的目光让骆羽杉有些不自在,这里毕竟是大帅府的院子,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于是一边转身回房一边转移话题地问道:“关于币制改革,政府已经决定了吗?”
谭少轩点头:“嗯,今天上午内政部、经济部召开扩大会议,决定顺应潮流,改革币制。从货币本身来看,随着工商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货币形态也应该随之变化。用信用货币代替金属货币,是各国货币发展的趋势。另外币制改革实现货币统一后,既可以稳定金融,也可以推动工农业及内外贸易的发展,特别是穷乡僻壤,完全可以改变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换状态,使停滞的经济活跃起来。”
“政府也同意美、英等国参与币制改革吗?”骆羽杉停下脚步问道。
“美、英等国支持军政府的币制改革,当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目的是为了控制中国的货币支配权,但是。”谭少轩微微一笑:“因为日本对中国的独占企图,触犯和伤害了美、英等国的利益,所以美、英等国对军政府币制改革的支持,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日本的不满,他们之间的这种矛盾和争斗,对我们却是有利的。”
“那日本人对货币改革一定是反对的吧?”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
“日本已经明确表示,对军政府的货币改革深恶痛绝。公使馆转发日本政府的函件说,军政府的币制改革是对日本利益的公然挑战,表示将不与新货币合作。”谭少轩轻轻哼笑:“下一步,日本就该怀疑,军政府已经与英国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了。”狗咬狗的勾当。
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了谭少轩一眼,觉得某人貌似正在酝酿什么“以夷制夷”“以狗咬狗”的什么计划。
骆羽杉的感觉很敏锐,这两天,猛虎会的日子非常难过。孙良封莫名其妙在大剧场丢了性命,大殡还没来得及出,凌州城内各处鸦片烟馆全部被查封,军政府发出政府令,自即日起,南方军政府辖区内全面禁毒。
猛虎会运送鸦片的船只和车辆,全部被查扣,赌场因为小混混打架也被查封,眨眼间不到几日,马啸风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财路被切断,猛虎会还混个屁?
还没来得及安排针对谭老二的行动,马啸风却又险些遇险。
孙量封死后,马啸风嘴上强硬,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除去尽量减少外出以外,偶尔出门也总带着十几个保镖,分乘几辆车子,自己坐在中间。这样前后护驾,遇刺的保险系数也高一些。
但是还是出事了。今天,马啸风前呼后拥去赌场,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时,车子停下来,几乎是在这瞬间,周围巷子里闪出几个人影,端着机枪对着汽车就是一顿扫射。
马啸风的司机惊慌失措,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子闯了红灯飞驰而过,子弹将车窗玻璃打穿了三个洞,虽然吓出一身冷汗,马啸风却算命大,竟然毫发无伤。心里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命不该绝。
但是,这次遇险让马啸风警惕起来,决定足不出户,并聘请了十几个“神枪手”,还通过日本军部请了日本宪兵,日夜守卫着马宅。
马啸风不出面就好办,谭少轩一边下令特务连想方设法尽快完成任务;一边迅速安排军警将全面禁毒的政府令落到实处。并以币制改革为诱饵,取得英、法租界的赞同,全面启动禁毒计划。
“能全面禁止鸦片当然是好事,但是不愿意中国强大起来的那些日本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还是那句话,最近出门你一定要小心。”送了骆羽杉到楼下,谭少轩嘱咐道。
骆羽杉回身拍了一下他衣服上的一点灰土,笑着答应:“好了,都嘱咐了几十遍了,我最近不出门还不行?出门一定请邢秘书带保镖跟着行了吧?”说完上楼,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谭少轩说道:“你今晚能不能稍微早些回来?我在杉园等你。”
谭少轩闻言眨了眨眼睛,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径自走了。
忙到晚上,忽然想起骆羽杉嘱咐过自己早些回杉园,谭少轩不解其中缘故,想了半天,想起一件事,心里不由一动,于是抓紧时间处理完手边的公事,吩咐回去。
上了楼,屋子里静悄悄,灯亮着,却不见有人。谭少轩把军帽摘下来挂在衣架上,刚想喊人来问骆羽杉在哪,却听到隔壁琴房,响起了《爱的喜悦》那悠扬的旋律,谭少轩薄唇扬起笑意微绽,轻轻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骆羽杉窈窕的身影正坐在钢琴前,看到谭少轩进来,冲他微微一笑,谭少轩走过去坐到琴凳一侧,身边熟悉的淡淡清香若有若无飘来,谭少轩伸手抚上琴键,两人四手连弹。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杉园?为了弹琴给我听?”谭少轩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一弹完便侧头问道。
“当然不是。”骆羽杉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上他的腰:“你想想。”
谭少轩黑眸含笑,反手将她揽过来:“想不出来,杉儿告诉我好了。”
“大姐说,你一直有个心愿,想以今日为生日。”骆羽杉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
谭少轩闻言一愣。今天是母亲的忌日,目睹母亲的故世,谭少轩曾对大姐说,自己不过生日,若是要过,宁愿以母亲的忌日为自己的生辰。后来,为谭嗣庆所闻,虽然答应他不过生日,却因为不吉而不同意谭少轩以母亲的忌日为生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