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杉,有件事或许我不该问的,但是……永宁从山上下来后一直流眼泪,问她怎么了,也不说话只是哭,她……”谭永宜忽然轻声说道,话语中的歉意非常明显,骆羽杉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只是永宁的伤心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忍不住不问。
骆羽杉闻言一怔,转了身看着旁边一棵盆景,发了一会儿呆才苦笑着说道:“大姐,永宁她……她喜欢大英公使馆的一个参赞,您知道吧?”
谭永宜点点头,上次元旦慈善舞会上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吧?自己当时也觉得永宁的笑容有些过于灿烂,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她喜欢那个年轻人和从山上下来哭泣有什么关系呢?
骆羽杉明若秋水的眼睛看着谭永宜,唇角微勾出一抹淡淡苦笑,低低叹口气轻轻道:“今天永宁碰到他了,他……曾是我……我的初恋……”
谭永宜闻言怔住,过了一会儿,面上眼中的歉意渐浓,她很是不安地对骆羽杉道:“羽杉,抱歉,我……我没有想到……”去揭你的私隐……
谭永宜猛然回神,什么?羽杉是有初恋情人的?那就是说老二他……老二他不仅是强娶,而且还是强取豪夺?谭永宜心里的歉意不由更浓,心里也为骆羽杉而难过:“羽杉,对不起,永宁她……不懂事,你多担待……”
骆羽杉看着谭永宜,淡淡一笑:“大姐,没事,那些都是……曾经了,无论过去曾有过什么恩怨,既然已经和少轩做了夫妻,我……永宁的事,我很抱歉帮不上忙,因为威廉姆很执着,我对他也觉得心怀歉疚,所以就更加不好说什么……永宁那里还请大姐代为开解,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永宁那么优秀,不会没有……”
谭永宜心疼地看着她,点点头:“羽杉,你不用理会了,我都明白,我会和永宁说……老二他……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骆羽杉看她一眼,随即低眉垂目笑了笑:“大姐,谢谢你!中国有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些事注定的吧……少轩他……也不容易,大姐不要为我们担忧。”
这是骆羽杉第一次出声,为谭少轩说话,虽然只有几个字,却令谭永宜心里骤然一喜,羽杉她肯出声维护老二,这是不是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
看着骆羽杉,谭永宜眼里慢慢现出了喜悦的笑影:“羽杉,你和老二……”
骆羽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嫁都嫁了,我还能怎样?”话说的似乎颇为幽怨无奈,但她脸上的沉静的笑容,却让谭永宜放了心,看来小夫妻的感情真的有进步了呢。
“羽杉。”谭永宜正色道:“永宁的事,我会处理,你多看顾下老二和自己……最近国内外局势都不平静,父亲和老二扛得辛苦。”
骆羽杉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两人说起邵云芝的身孕,谭永宜送了骆羽杉到楼前,才回去凌大,准备下午要上的课。骆羽杉以前在凌大住过的小楼,现在归了谭永宜居住,所以对骆羽杉的习性品味,她的了解又比其他人来的更为深刻了些。
回到楼上,骆羽杉嘱咐亚玉泡茶,自己走进了书房,亚玉答应着,明白她又要开始最近每天必定的重要“功课”,阅读国外、国内的英文报纸,研究国外的新闻报道和特殊资料,以便为谭少轩的工作提供参考。
骆羽杉常在房里读书一读就是连续五、六个小时,有时吃饭也要催几次才肯停下来。亚玉钦佩地看着她坐在书桌后的背影,据说,是为了能让二少他们迅速而广泛的掌握国内外的大事和动向,四小姐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对国家社会有用的,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亚玉端了茶进去,骆羽杉已经翻完了两张报纸,正在用笔作着记号,抬头刚想和亚玉说什么,电话铃响起来。
骆羽杉伸手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左元芷急促的声音:“小杉,你有没有看到最近的《泰晤士报》?”
骆羽杉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回答道:“还没有,刚准备看……怎么了?”
“《泰晤士报》刊载了日本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二十一条’的消息,并且把主要内容也登载了出来,你快些看看,能不能立即翻译给我?《新周报》要出号外!”左元芷急匆匆叮嘱,骆羽杉赶紧把《泰唔士报》找出来,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了笔。
《泰唔士报》上的文章署名凯莱,骆羽杉微微一怔,原来是凯莱将这一消息捅出去的,那这是不是代表军政府的意思?将新闻匆匆浏览一遍,发现与谭少轩所讲的,似乎有些遗漏,骆羽杉想了想,拨通了谭少轩办公室的电话。
谭少轩不在,但是夏汉声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骆羽杉请他问明政府方面的态度,然后匆匆把报纸新闻翻译完毕,想了想干脆把电话打到了外交部部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个女性,而且声音颇为熟悉,骆羽杉微微一顿,迅即讲明自己的身份和来电的原因。
对方笑了笑说道:“我是谢广珊,谢谢你的知会。《泰唔士报》的消息,我们也是刚刚看到,是的,顾部长的意思也是这样,再见。”
骆羽杉想不到接电话的是谢广珊,她去了外交部?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话筒,没再多想,骆羽杉拨通了左元芷的电话:“元芷,翻译的新闻我一会儿念给你,我还有其他的内幕消息。日本公使向袁政府送交‘二十一条’后,也向美、英、法、俄等国通报了二十一条的大部分内容,但隐瞒了第五号日本独占中国性质的部分。《泰晤士报》的报道也是如此。”
“那我们的报道应该刊载全部内容吧?外交部对此是什么态度?”左元芷明白,这件事绝对不只是告诉民众,其后由此引起的一切,恐怕政府也很难控制。巴黎和会在即,新闻界应该尽量配合,与政府一致对外。
“外交部的意见,为增加对日本的遏制,已经向英、美驻华公使透露了这一部分的内容,想来其他国家也知道了。本性相同的帝国主义国家,对日本在中国扩大主权,是支持和不理会的;但是日本的‘独占’,却触及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应该不会不理。”利用他们为了抢夺在华势力的相互“撕咬”,对中国来说,或许是一件可以隔山打牛借力打力的事。
左元芷记下了《泰唔士报》的新闻内容,两个人才挂上电话。
到傍晚,以《新周报》号外为第一,《凌州晚报》等其余报纸紧跟其后,日本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了亡国的“二十一条”的消息迅速传遍凌州。
原本因为瘟疫肆虐而清淡的市面,如骤然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各界民众义愤填膺,一些爱国团体连夜组织起来,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已经陆续出现了游行示威的队伍。商业界也迅速展开抵制日货运动,留日学生纷纷辍学回国,并通电全国呼吁民众团结起来,拒绝日本的侵略要求。
骆羽杉半夜没睡,将所有有关的外电报刊全部翻译出来,交到了《新周报》。通过这些报纸,人们将很快知道美、英等列强对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态度:
美国重申“不能妨碍门户开放政策”,劝中国“本着友好忍耐的精神”去和日本交涉;
英国说:“日本要占领北京或建立对中国事实上的保护权,那将是违背英日同盟意志的”,在日本答应去掉条约中某些妨害英国利益的要求后,英国公使告诉中国,欧洲大陆顾不上东方的事情,中国无力同日本抗争,劝中国无条件接受日本的要求;
而俄国虽有顾及,但因为他们需要日本的军火供应而不敢反对;
法国公使到中国外交部劝中国接受日本的要求。而且上述国家因为各自的利益关系,竟然还帮助日本向中国施加压力!
这样的消息传出,肯定会被举国视为奇耻大辱,各地的集会将风起云涌,各团体发表宣言,抵制日货,声讨日本侵略者的浪潮将迅速席卷全国。
谭少轩在半夜才回到楼上,看骆羽杉还在书房奋笔疾书,也没有打扰,洗完澡才走进去唤了一声:“杉儿。”杉儿终于回来了。
骆羽杉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谭少轩有些疲倦地靠在门上双目温暖看着她,骆羽杉想了想,站起身走过去,谭少轩伸开双臂,两人紧紧相拥。谭少轩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杉儿,准备好了吗?”
骆羽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轻轻答应:“嗯,我一定和你在一起!”
谭少轩笑笑,在她额上落下温柔一吻:“听说你打电话到办公室找我?”
骆羽杉点头,随即把《新周报》的事说了一遍,接着说起今天和谢广珊的电话。
“我把小八介绍给顾成均部长,做他的特别助理。在和会代表团筹备处的两天工作,顾部长尚算满意,小八也已经同意随团去巴黎。杉儿,小八的事我没有和你打招呼,你不会生气吧?”想不到杉儿竟然会打电话去外交部,谭少轩低头看了看骆羽杉。
“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我生什么气?我甚至都有些钦佩和羡慕八小姐,能参加代表团为国家民族尽自己的力量做些事。”骆羽杉目光纯净看着谭少轩,这样的时候,自己哪里还会计较这些事?再说,谢广珊临危受命也让骆羽杉心里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过几天,参加和会的代表团就要启程了,我想和你一起请小八吃顿饭,杉儿同意吗?”谭少轩试探地问道,既然和小八说,自己做她的二哥,那就一定要把杉儿这个二嫂名正言顺地摆出来。
骆羽杉点头一笑:“每次二少请客,总要我下厨,这次呢?”
谭少轩看着她的笑脸,心里一暖,抬手点了点骆羽杉秀气挺拔的鼻子:“要,难得夫人下厨,沾光我也有口福了。”
看他连脸上的笑容里也有着疲倦的影子,骆羽杉有些不忍,劝他先去休息,谭少轩答应着,却抱紧了她并不离去。骆羽杉无奈,只好牵了谭少轩的手一起走回卧房,铺好了被褥服侍他睡下,自己把那些还没看完的报刊搬到卧室,放到桌子上,一边背对着他坐了遮住光线,一边低声道:“明天还有事,你快睡吧,我再有一会儿就看完了。”
“嗯。”谭少轩答应一声,实在也累了,便没有坚持,闭上眼睛睡去。
听到身后没有了声音,骆羽杉轻轻转过身,将杂志握在手里,看一会儿书抬起头,看着谭少轩熟睡的模样发会儿呆,半晌一笑,过一会又低下头看一会儿书。
橙黄色的灯罩,透出晕黄宁静的光影,骆羽杉委婉的唇角淡淡弯起,眼角有着一抹轻柔满足的笑颜。
等她把所有的报刊全部看完,做好笔记,夜已经深了,骆羽杉轻轻洗完澡,躺到了床侧。谭少轩一个翻身,把她微凉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
以为自己吵醒了他,骆羽杉轻轻向他偎依过去,却听谭少轩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来?”
骆羽杉抬头看他,却见他依然沉睡着,竟然只是一句呓语,窝在他的怀里,两人身子紧紧相贴,他的手臂那样自然地搭在她身上,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样,而且也将一直这样下去。骆羽杉不由心中感慨,这算不算是幸福?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谭少轩之间有了这样的自然而然?她算不算找到了自己的爱?
在这样一个寒凉的冬夜,骆羽杉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和谭少轩之间的爱情……女人如花,花期如梦,一个女人,哪里是自己的花季?该怎样绽放才不觉得失意?该以怎样的心情丰盈自己的花期才不会懊悔?自己真的已经决定,和身边这个人一起走过未来的漫长岁月而不悔?
第二天,谢家的官司在租界临时法院第一次正式开庭,骆羽杉匆匆用了早饭,便和亚玉一起坐车赶了过去。
因为是首例打破中国数千年女子无权继承遗产的旧...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