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已经把一身宫装仙衣变成了一身清洁的布服,而罗衍也成了一位装束平凡的男子。再看自己,也是一样。除容貌未变外,哪似先前珠光玉貌,云锦仙衣,仪态万方的模样。
而且更为神妙的是,舟中小蓬看上去仅可容人,但其实却是十分宽敞,就是来上千万人,也不觉得拥挤。
流利在师门,亦学过这样的法术,但要做到两人这番浑然天成,若不是细看,绝难觉察的境地,却是万难。这才知道,两地虽然大同小异,但这里渊源更为流长,道法精微之处,远胜与她自身所学。
此时斜月西下,撒出漫天银光,映得江面鳞光乱闪,一叶轻舟,顺流直下,在鳞光片片的江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倒有几分客从天上来,人在画中行的意味调儿。
流利转头朝仰卧在舱中竹榻上,闭目不醒的文庭远望了两下,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道:“两位道法高强,为何不将此人直接救转?”
罗衍道:“此人任督二脉闭塞,奇经八脉已断其四,五脏六腑皆已震裂,要是按常理,就算救回来恐怕只能是个终生瘫痪的废人了,我等三人既有救他,又要暂时不露丝毫痕迹,所以才暂时等他睡上片刻,让他护住心脉的真气散去,才好接回他断去的经脉。”
说完转头对流利道:“等下还请姑娘勿要在此人面前显露道法神通才是。”
流利心中虽然奇怪,既然要将此人引为门下,却又要不露痕迹,这不是矛盾万分吗?不过知道罗衍定有用意,当下笑允。
罗衍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瓶,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褐色丹丸,径直塞在了他口中,再抓起床边瓦罐,凑在她的口边,就着罐中清水,老不客气地将丹丸灌进了他腹内,然后伸出洁白如玉,修长温润的一只手掌,按在了文庭远的丹田之上,推动自身精纯无比的先天真气,源源不断地送了过去,为他打通闭塞的经脉。
而此时青箩却看得无娶,漫步走出舱外,流利一见,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轮金阳从江心升起,照亮了整个大地。
文庭远静静地躺在竹床上,眉心,膻中和丹田气海三处重要穴位处插着三根通体乌黑,形制古拙的金针,而罗衍则坐在榻边,心中却是微喜,此人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资质禀赋尚是不差,而且本身纯阳真气精纯无比。
经过半夜的真气疗伤,他已经成功将文庭远几根断折的主经脉全数打通,将他乱成一团的体内真气重新整理归元,只要略为休息几天,就可全部复原,若非不愿意在他面前这时露出踪迹,早就让他醒了过来,而且他也暗中动了一点手脚,将他身中几处要穴略为阻塞,让他认为伤逝甚重。
虽然说结驳经脉,当然是越早越好,要是时间拖得过久,不仅难于救治,而且费力更大。他怎么也得装装模样,不让这个老江湖看出马脚来。要是直接让他醒转过来,当然会让这位博学多才的老人心中生疑。
看看此老究竟有没有机缘,能参透他那纯阳玉诀的奥秘?
一缕金光,顺着船舱,照了进来,落在文庭远略显苍白的老脸,他全身一颤,猛然张开了一双黯然无神的秀目,方觉耀眼欲花,又觉满口异香,遍体清凉,精神也不由为之一振,
原本散乱的眼神逐渐凝聚,意识也恢复过来,艰难难地呼出一口气,望着头顶用竹子编织的舱蓬,刚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突然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知道被人所救,拿眼四下一望,这才看出身在一艘小船上,舱中空无一人。
刚拿肘一撑,正要扶起身子,这才看出身中尚插着三根金针,随着这起身一动,微微颤动,心中一动,连忙运用内视之术一查,不由大喜,体内真气虽然微弱,但原已震断闭塞的经脉,已经被人用绝顶功力全数打通,只要调养几日,就可恢复如初。
文庭远本来江湖经验十分老到子,心思灵动,一转眼间,就看清楚了眼前的整个形势,自知定是被这船中人所救,那人既然有如此通天的医术,想必定非寻常之士,就不知道究竟是何方高人所为?
心头寻思间,只听一个晴朗的声音道:“老丈暂躺片刻,容我将你金针取下!”
文庭远抬头一望,只见身前多了一位飘逸出尘的英俊男子,朝他走了过来,开口道:“老丈勿动,你体内经脉虽然已经全数接上,但五脏六腑的淤血还未消散,还需要静养一两日,才能起身!”
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伸手朝他额头眉心的那根金针取去,只见一根两寸长短的金针,应手而去,倒让文庭远心中一惊,不过他毕竟经验老到,定了定神,缓缓问道:“请问尊驾,我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罗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等途经江边,见老丈昏倒在山路上,所以才将之救于船上,小可略通医术,所以冒昧一试,想不到老丈这么快就醒来了。”说完从他身中继续取下两根金针,再从怀中取出一个黑黝黝的角质针筒,将三根金针装了进去。
文庭远见他筒中还放着几根形式各异,长短不一的金针,心中越发骇然,传说中医学通天之士,能施展出“金针度厄”之术,有起死回生,逆转乾坤的功效,想不到今日却亲眼得见,而且更亲身感受。
当下拿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位飘然出尘的少年,道:“请问小兄弟高姓大名,文某感激不尽!”
“谁稀罕你的感激?这你老儿,怎么这么多话,还是给我好生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静养几日,等伤好了再开口也不迟!”一个清丽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文庭远转头望去,才看出舱口走进一黄衣女子,虽然一身布衣,看上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但长得花容月貌,秀眉如黛,浑身上下散发出雍容高华气度,倒让他心中一惊,他生平阅人甚多,其中不乏英雄侠少,世间才女,但光是论容貌气度,还是以眼前这两人为最。
而且光是听口气,就知道那秀美如仙的少女出身不凡,并非等闲人家可见。
罗衍见他一下被流利言语吓住,笑道:“还请老丈暂时不要运转体内真气调息疗伤,千万请闭目养神,不可强自起动,要是能睡上一日,伤势更能愈合得快些。”
文庭远心中惊奇之色,一下间倒是难以掩盖,口中哦了半声,想了一想,道:“大恩不言谢,那文某听姑娘吩咐就是。”
说时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物,慌忙暗中朝足尖看去,才见足下那双长靴就放在竹榻前,没有动过模样,心中这才定下神来。
“你这小老儿,就一块破石头,还怕别人抢了不成?要藏也不藏隐秘一点,放在鞋底那老掉牙的手段都施展出来,难道还怕外人看不出来。”舱前那秀丽女子鼻中冷哼一声道。
文庭远知道所藏之物被他们看出,不过心中越发奇怪起来,要是这几人若是为了他身中的那块害死人不赔命的破石头而来,那早就将东西取去,更不会耗费心力,施展先天真气,为他打通闭塞的经脉。
若是说这两人是为了从他口中套问出更多的隐秘之事,那更是荒谬万分,要是他能知道那破石头的奥秘,岂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那双靴子依然没有被人动过,而且现在也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不过这也难怪,他的名号事迹早已经消逝多年,这些刚出道的毛头小辈又哪里知道那些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