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他,此时却没有几分能力抵抗朱勤和田三的连番攻势,竟默默的走入了自责的情绪:“母亲的身体状况一直对我隐瞒,当我知晓,已是无力回天。母亲为我操劳致死,我未奉养一餐,未察其病楚,我实在愧为人子。”一旁看的明白、听的分明的梵音此时真替他着急,微微蹙眉,怎么不追问为什么多一份工只给两成的银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朱勤:“萧公子因此更应该厚葬母亲,不可随意模糊后事。”
田三不解,怎么还劝着家贫的厚葬了呢?
萧雨歇:“自是应该厚葬,不损母亲体面。所以请朱老爷看在我母亲服役多年的面子上,借我五十两银钱,办好今天的入葬事宜。”
听到“借”字,朱勤眉目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在萧公子至孝的份上,我借萧公子一百两银钱。”梵音对着萧雨歇小幅度摇头,但萧雨歇并没有看到。
田三不解,但赶紧跟进:“萧公子,你母亲做我们家账房的,那你还不知道么,生意周转都得活钱,我们家老爷向来银钱不外借的,已经为你破了例了,是我们老爷心善。”
朱勤冲着田三眉毛微挑,田三立马领会:“我这就去准备字据。”
趁这空当,朱勤让梵音撤了早膳,打扫好桌面,此时朱勤才授意给萧雨歇看了座位,挪凳时梵音拉了拉萧雨歇的衣袖,萧雨歇没有察觉到,朱勤却看到了,当下无话。
当萧雨歇正要画押时,梵音看茶走了水,把字据湿了一角,她忙去擦拭,还出声说到:“对不起,萧公子,我马上把水擦干,您也再细斟酌一下。”萧雨歇太累了,并没有被点醒。朱勤厉声呵斥:“客人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梵音后退,不敢再言。
萧雨歇画押后,田三拿了九十两给萧雨歇,“怎得不是一百两吗?”
田三:“公子,你有所不知,借债有借债的规矩,都是九出十三归,明年的今日,您应当连本带利该还我们老爷一百三十两。”
萧雨歇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议价,也没有仔细查字据,此时却木已成舟,不得争辩。他后怕起来,一百三十两,这是母亲近一年半的纯收入,也是他们家从没见过的余钱数量,他此时无有差用,无有资产,一年以后如何能还?
朱勤:“萧公子,这钱你打算如何还得?”
“我仓促之间尚未打算,细想下确实有些困难。”
“我听私塾先生说萧公子的算术是一等一的好,不如,萧公子应了你母亲的缺,在我这脚手房里,做账房如何?还是两份工,还是照旧的例银。”
萧雨歇犹豫了,“只是我明年乡试,母亲丧葬完仪之后,自当用功读书,怎可做工?”
田三听了急眼了,插嘴道:“那你是打算不还啦?”
朱勤:“萧公子,明年还不上银钱,吃了官司,也没有乡试的资格了,倒不如先做眼前打算。”
萧雨歇无奈之下,只得应了,然后告辞回去筹办事宜。他走后朱勤心情大好。他特意对朱勉解释道:“能识字、会算数、工钱还这么低的账房可不好找啊。”
又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借钱给他么?”
朱勉是聪明人:“他明年还不上全部,只能再借新债还旧债,如此往复,可长久留住。”
朱勤满意点头:“我儿聪明。算上他吃穿用度,这一滚动利,留他十年不难。十年青春一过,再走也难。”又问到:“为什么今日就急于全部商妥?”
朱勉:“他今日心思都在后事上,借多少钱,算多少利,做工工钱几何,都不做仔细计较。今日谈妥,我们利益最大。”
朱勤再次欣慰,幸这独子朱勉有接手家业之聪慧。
朱勉迟疑了下还是问道:“父亲,只是我觉得他家里遭遇大事,如此趁人之危,谋取己利,是否人道?”
朱勤就怕这点,儿子心软,这一点不合商贾之道。他厉声道:“不趁人之危,那何时取利?要在人日子能继续之时,怎么挤得出多余之油水?”
朱勉低头不言。朱勤突然想起刚才种种,转头对梵音,一改慈态,目露凶光:“是什么让你感觉自己可以干预主家的行为了?”又对田三说:“田管家,叫店上的杂役毛子带一条扁担来,我要给这个丫头立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