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人。
三间卧房内静悄悄的,大约都睡熟了。
没有等很久,视线里那个高挑的身影疾步而来,他站起身和来者相视一笑,颔了颔首。
“那丫头睡下了。”
陆阳松了口气,歉疚不已:“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哈,没有没有,横竖我明日无事。”伯方并不介意,反而问他“又吵架了?”
他无奈地笑笑,轻叹着点头:“是我不好,话说重了。”
“不要紧。”伯方宽慰他“小姑娘嘛,这个年纪任性点,爱闹点脾气,很正常的。”
陆阳笑得有几分苦涩“从前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把她看得太紧了。”
“嗯?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话了。”
他摇头不语,只推门进去。
月光投下来,床上那张小脸映入眼帘。
他对容萤实在太过熟悉,无论是小时候,是现在,还是长大以后,她的眉眼像是生了根,扎在心里,哪怕只看到一个背影一个动作,他也能猜出她的神情。
陆阳俯下身,将披风裹在她身上,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
离开被窝到底还是冷,容萤颦着眉,嘴里嘟囔着,偏头往他胸口埋。
伯方见他出来,轻声问:“你穿这么少,要不要带件斗篷走?”他把外袍给了容萤,看上去着实单薄。
“没事,我先走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
回去是下坡路,他尽量走得平稳,今夜天空晴朗,铺了一地的清辉,格外美丽。
这景色和这条路,五年来也不知看了多少回。
容萤颠着颠着,恍恍惚惚醒过来,朦胧间看到他的衣衫,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合目睡去。
风声犹在耳,梦中是阳春三月。
容萤的报应来得极快,刚被陆阳接回来的第二天,月信就不期而至。
喝了酒又受了寒,简直疼得她生不如死,热水热汤灌了两壶下去,仍不见效。
满屋子听她鬼哭狼嚎,搂着被衾在床上直打滚。
陆阳烧了手炉过来,她缩成一团像个大虾子,哭丧着脸动弹不得。
他放柔了声音轻轻推她:“萤萤。”
容萤从被窝里弹出脑袋望着他,凄惨道:“我不要当女人了”
陆阳:“”他把她扶起来坐好,隔着衣衫将掌心贴在她小腹上,触手微凉,便知是行经不畅。这是容萤的老毛病了,无论是那个七年,还是现在,总没好过,偏偏她也不忌口。
“把这个抱着,放在小腹上暖一暖,过一阵就好了。”
容萤有气无力地应了,捧了手炉,隔了半天还是疼,她哀嚎一声,作势就要开始滚了,陆阳忙把她胳膊拉住。
她这次实在痛得厉害,满脸煞白,冷汗淋漓,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陆阳手臂微颤,面对这种事,也不知如何是好,本想说去请个郎中,可容萤怎么也不肯让他走。
她说得很惨烈:“你要是走了,我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眼看炉子上的水已烧开,他将熬好的红糖端来放在床头。
“萤萤,把这个喝了。”
容萤连眼皮都不想睁开:“喝了也没用,不想喝。”
“乖,听话好不好?”
原本不愿搭理他,听到这句,容萤到底还是凑过去,由他喂着喝了。
这是头一回,即便靠在他怀里也没让她感到舒服。
“陆阳。”她凄惨的唤道“我觉得我要死了。”
“这种事别拿来胡说。”容萤嘴唇白得吓人,瞧着真像是要死了一样,陆阳心中也着急,只好把她托起来,扶上后背,背起她轻轻的哄着。
身子摇摇晃晃,容萤在他颈窝处睁开眼,瞧着他在屋里这么来回的走,竟也笑了起来,低声道:“你小时候也爱这样。”
陆阳没接话。
“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还是疼。”
“”刚准备放她下来,容萤忽然补充:“不过我喜欢你背着我。”
陆阳手上一顿,默不作声地将她往上托了托。
从里屋走到厅堂,又从厅堂走到灶间,容萤懒懒的趴在他背上,苦兮兮地说:“我再也不喝酒了。”
他停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她一头栽到他背上,疼得要死不活:“我以后都听你的。”
陆阳淡笑着摇头:“你从前也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了。”
容萤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但约摸也能猜出他现在的表情很无奈,无奈到不想多说,也不想与她计较。
她伸手玩他的头发,发梢干干的,乌黑如墨,两指轻轻一撮,能看到里面分明的白发。
沉默了片刻,容萤把他青丝放开,勾住他脖颈开始唉声叹气。
“又怎么了?”
她哀怨道:“现在来个月事都能疼成这样,以后生孩子可怎么办啊。”
容萤怕疼,从前也是如此,在那个七年里,她因为畏惧生产,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每回房事之后都会喝药,陆阳依着她,到后来怕伤到她的身子,索性改由自己喝药。
在长明阁被她毒死后,每每回忆起来,陆阳曾想,她或许只是不想要他的孩子而已。
她在他背上托腮,语气发愁:“我听他们说有人一生就生了一天,这还不得疼死?”
陆阳并未多想就道:“那就不生了。”说完方觉不妥,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身体要紧,有些事不能强求,若是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容萤盯着他的侧脸笑,半晌没有说话,忽然伸手抱了上来,唇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喷着,又痒又麻,陆阳耳垂红了一片,腿一下子就软了。
“别闹!当心一会儿摔下去。”
“陆阳,我给你拔白头发呀!”她兴致勃勃。
“这时候拔什么白发”
“我都看见了!”
“你肚子不疼了?”
她立马趴回他肩上,苦哈哈道:“啊,我要死了”
陆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