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给择定的那个人是镇江郑家的小少爷,名兴,字季严,细细算来,他的年龄比婉恬还小上两岁。郑家住在镇江乡下,老太爷是位乡绅,老爷也曾经在前清的朝廷里做官,大清亡国之后便回来,没有到新官衙里去谋差事。听说郑家自认蒙受皇恩,宅子里至今还供着前头御赐的物件,这个行为让谢道中对他们颇有好感,认为郑家是个讲道义的人家,因此秦夫人将这个人选说出口的时候,他很是满意,还将郑家大大夸赞了一番。
这些事情谢婉恬一点都不知晓,秦夫人甚至对婉澜都没有提起过,她暗中与郑夫人写了几封信,全然没有提结亲的意思,好像只是寻常问候,却又客客气气地邀请她带着小姐和少爷们来府上作客。
郑夫人自然能意会秦夫人的意思,却不能会到她是想娶儿媳妇还是想娶姑爷——谢家未嫁娶的少爷小姐都有,她遣人打听了,各个都能让她满意。
因此郑夫人决定将自家未结亲的儿子女儿一并带到谢府去,若能成一个,便是一段好姻缘,若能成一双,那才是双喜临门,阖家大庆呢。
她与秦夫人打算的事情,还是吴心绎先觉察出来的,她照着郎中的意思去厨房安排婉澜要喝的补汤时,意外瞧见厨房管事的杨大叔正挑拣着一些精细食材,她心里一动,便走过去问他:“这是为宴客准备的吗?”
杨大叔直起身子给她请了个安,笑呵呵地答道:“可不是么,这才到食材了,没什么岔子,请太太放心。”
吴心绎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仿佛秦夫人没有刻意吩咐瞒着她的意思,便装模作样地叮嘱道:“仔细些,太太很看重这位客人。”
杨大叔“嗨”了一声:“不就是乡下郑家的太太么,他们郑家的厨子能有我好?”
吴心绎笑了起来,恭维他道:“那哪能和您比呢,杨大叔的手艺可是我见过最好的,宫里头的赐宴都未必能比得上,太太也不是看低你,只是咱们和郑家不常走动,今次自然要隆重些,告诉你那边的人数没有?”
杨大叔点了下头:“说了,也没几个,主子里只有一位太太并一位小姐,外加他们家的大少爷和小少爷罢了,其他的丫头小厮也不归我管。”
吴心绎点了点头,又客客气气地对杨大叔道:“杨叔也别累着了,大小姐那边还得您操点心呢。”
杨大叔应下了,笑眯眯道:“大奶奶辛苦,才叫人给大小姐炖了盅,大奶奶也尝一碗。”
吴心绎端了两碗炖盅往婉澜绣楼里走,照她的习惯,这时间一定要在窗边坐着一边透气一边喝茶,若是有闲情,手边还要再翻一册书,正是说话的好时间。吴心绎过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正在楼下扫地,见她来,急忙自她手里将托盘接了,又拽了一下门边垂着的一条线,楼上便叮叮地想起铃声,不多时立夏便从二楼下来,细声细气地给吴心绎请了个安。
吴心绎对立夏不亲近,也懒得做出亲近的姿态,她这么端起来,立夏反倒矮了下去,万幸她是跟着婉澜的丫头,就算心里没了底气,也做不出那等令人恶心的唯诺讨好之态来。
婉澜果然在窗边喝茶,还翻看着日前打婉贤处没收的那本洋文小说,见吴心绎上来,便放下杯子对她微笑:“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她已经不跟着婉澜学帐了,自然也再没有大把时间磨蹭在她这里,吴心绎笑着从立夏手上将瓷碗端给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人都来了,那自然是因为有事儿了。”
婉澜便笑:“我早该想到了,若是没事情,大奶奶是断断不肯到我这来的。”
吴心绎也跟着笑:“我要说的事儿,你肯定比我还上心,”她顿了顿,道:“母亲可能要为阿恬说媒了……若不是阿恬,便是怀昌,对方是郑家的人,我没听说过,但你估计晓得。”
婉澜自然晓得住在乡下的那个郑家,便蹙眉思索了一番,平心而论,谢家要与这户人家结亲,门第和家风各个方面都还算合衬,若说给谢怀昌,那的确是良配,可若是婉恬,就有些棒打鸳鸯了。
她向前倾了倾身,对吴心绎问道:“我一点风声没听到,你怎么知道的?”
吴心绎道:“刚才去厨房,从杨大叔那听来的,想是母亲有意瞒着你们,这事儿我也才晓得,她要请郑太太和他们家的少爷小姐吃饭呢,这安排一点儿没过我手,连提都没提。”
婉澜微微皱了皱眉,又躺回椅子上:“还不知道是怀昌还是阿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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