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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澜侧着头看他,用右手撑着额角,笑眯眯地发问:“你似乎很崇敬这位徐先生?”
她只是随口一问,但出乎意料的,谢诚竟然一瞬间慌乱了起来,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回答道:“徐先生可是咱们镇江日报社的主编,堂堂中华男儿,怎么能输给洋人。”
婉澜轻轻一挑眉,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还肯定地点了下头:“徐先生的确比斯宾塞先生看起来更加儒雅,这一局是我们赢了。”
谢诚愕然,婉澜却已经轻轻笑了起来,并主动翻开一册账簿:“这是年前的结册,我瞧着字迹不对,恐怕不是你做的文录。”
谢诚点了下头:“是,这是请四府的修达老太爷做的文录,家里的老习惯了,毕竟收租是件大事,一般都是由公择经理主持计算的。”
谢修达是婉澜祖父的同辈堂弟,科举屡试不第,因此在家里默默无闻,但在谢家举家西逃的时候,谢修达却自请留守镇江,这份勇气和魄力给家族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家族返回镇江的时候,他的地位急剧上升,就连接手了族长之位的谢道中都得对他礼敬三分。
婉澜有些怵这位堂祖父,因为谢修达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还爱讲些大道理教训人,她应付得了谢道中,却从不敢在谢修达跟前撒娇卖乖,不仅是婉澜一人,整个谢府的小辈都对谢修达忌惮的很。
果然,她听了谢诚报出“修达老太爷”的名号,竟然连评论都不敢再多说一字,只道了句“辛苦堂祖父”便作罢。
婉澜曾经在陈暨的办公室里见过他的账册,简直与谢家账簿完全不同,谢家的账本用的是四脚账,总簿下又有日清簿、银清簿和外阜总簿内阜总簿,照谢诚的说法,这账目与外头商铺的记账模式相似,只是根据府里头的需要而做了些修改。各府有各府的总簿,最后汇聚到老宅来,还另有一本大簿。
婉澜这会看的正是最后的大簿,谢诚早上就令人送到她手上,她翻了几页,大致能看懂这账目上标明的“来帐”与“去账”,最终数目相等,倘若不同,就说明账上有错。
婉澜觉得按这个规矩,在账上做手脚简直太过容易,只消将一些存取数字稍作改动就能瞒天过海。
谢诚笑容一滞,似乎是有些无奈:“倘若真的要在账上做手脚,绝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太容易被发现了,入账的物件单价都要入账,只要一对就能发现。”
婉澜若有所思地一边翻页一边点头,又道:“我在陈家大公子那里见过一种画格子的账本,分门别类,标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明白,怎么府里没有用那个?”
“您说的是洋账本吧,”谢诚道:“老一辈用四脚账用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硬要改的话,又怕出错。”
婉澜“唔”了一声,又问:“你会用洋账本吗?”
谢诚点头:“会的,我专门研究过。”
婉澜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那你用洋账本做过府上的账目吗?”
谢诚又点头:“做过一小部分,只是用来练习的,大小姐不必管这些,还是先学会做四脚账再说别的吧。”
婉澜又低头去看手里的账册:“我想着,以后就换用洋账本做账,简单又清楚,比这劳什子四脚账方便多了。”
谢诚笑了起来:“成,那就等大姑奶奶掌家咱们就改。”
婉澜睨了他一眼:“你竟敢打趣我,真是嫌命长了。”
谢诚急忙拱手:“不敢,还请大姑奶奶饶命。”
婉澜哼笑一声,将目光挪下去:“成了,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再好好看看,也别只送这一本来,横竖上一年的帐已经做完了,就把日清簿、银清簿和内外埠总簿都拿来让我看看,免得顾此失彼,学会了这一本,又忘了之前的怎么看了。”
谢诚却皱了一下眉:“这……不是很方便吧,这会正对账呢。”
婉澜奇道:“这帐不是去年就对好了吗?”
谢诚道:“今年……今年还要根据去年的账本来定支出呢。”
婉澜不说话了,只微微侧着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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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脚账:“四脚账”的得名,源于古代中国人对经济活动的独有认识。古代的人们从商品经济交易的表现形式上将一切经济活动划分为现金交易和非现金交易(即债权债务往来交易)两大类,针对每一类经济活动,会计的复式记录都必须同时反映资金的来源和资金的去向两个方面的内容。因此,两类经济活动四个方面的记录内容,就构成了支撑整个复式账法的四根支柱,古人把这个四个方面形象地称之为“四脚”,“四脚账”因之得名。“四脚账”建立了一个比较完善的账簿组织,是中华民国以前,中国会计发展史上最为完善的一种账簿组织,它在某些方面与西式簿记的账簿组织相接近。“四脚账”的账簿组织是在传统的中式“三账”基础上,根据业务经营活动的需要进一步分割而设置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