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加纳大人也不会提点主子不是?这么想着,她好像舒服多了。
要带走的东西没有多少,回藩主府,很多东西就显得多余了。阿圆他们收拾妥,依着和“大家”说好的,留给了她,对方很是高兴。赖方最后,看了看长屋,元旦那日分发礼物的时候,大家喜悦的表情还依稀在眼前,再见却不知何日了。分别,好像是个永恒的主题。不知道为什么,这紧窄的空间,短暂的生活,却让人生出类似家的感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遗憾的只是不能亲口道别。赖方如此安慰自己,出了长屋。
屋外早有马车等候,终于坐上了马车,阿圆却没有了雀跃的心情。别说她和阿仙八字没有一撇,即便两个人已经约定好了,感情又怎么经得起长久的时空分割。想到这儿,阿圆的心都疼了,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
於须磨看着车外的光景,来时的场景,还在眼前,仿佛就是在昨日,不曾和母亲妹妹交代,就又离开了。母亲和妹妹出江户很难,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早知道,就多陪陪母亲,人,总在分别时,才想起有太多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许多事想做却没有做,空留遗憾。以后,要珍惜眼前。
藩主雇的船,吨位不小,扬起帆,风臌胀着帆,顺水而下,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赖方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忽然升起一股离愁。她从纪伊走的时候都未曾有过,而她在江户仅三个月不到,却生出了归属感,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海风迎面而来,吹拂着她,赖方的心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莫非,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了她记挂的人。她自嘲的摇摇头,竹是个掌控人心的高手,他的吻,成了两人分别后的终止画面。只要想到竹,就会想起。这样的人,是自己不该沾惹的,也沾惹不起。难得的,她对加纳政直的话,有了了解。
“送走了?”纪伊殿内,德川光贞在背阴的地方坐着,像是在看院子里的风景,没有回头。加纳政直立在她身后,恭敬道“属下亲自看着他们上了船。”
“她可曾埋怨我?来时没有说明,走也这么突然。”
“四小姐和来时一样,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而且,以后一定会知道您的苦心的。”
“哼,我还不用她来理解。我吩咐,她照办就是了。聪明是她,糊涂也是她!”德川光贞不满道。
这话加纳政直自然不会去接,只是说“好在将军大人没有说什么,就准了您的请求。”
“这江户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了。我现在只希望这场风暴,不要波及到纪伊。”德川光贞难得疲惫的揉了揉眉,她,真的上年纪了,面临风雨早没有了年轻时的兴奋,只余下风雨后对损伤的担忧。
加纳政直最是了解她,问道“主子为何又让四小姐和鹤君来往了?之前您不就是担心她和鹤君有来往,才早早喊她来了江户?如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见识过江户的繁华,和那许多人的许多手段,她哪里那么容易迷了眼。而且,我虽然多年不满鹤的善妒,但他也有他的好处,否则,我如何放心在这江户呆满一年。”光贞看着院子里被风吹动的树叶,她反倒是担心老二更多。人有好恶不怕,怕的是没有好恶,鹤的善妒是缺点,但在这种时候,就是优点了。
加纳政直这才忽然想明白许多事,把许多事串了起来。惊恐的看着德川光贞的背景,问“不会吧?主子您是否多虑了!这~~这不可能~~~将军大人她!”
德川光贞抬起手,制止了加纳政直的话,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太震撼了。
加纳政直矮下身子,挨着德川光贞坐下,低声耳语道“将军大人现在身体尚可,不会这么快让位吧。而且,即使让位,那么多人,未必就是大小姐。”忽然,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了嘴。
德川光贞欣慰于加纳政直和她多年的默契,许多话,不用说明,她已知道自己的态度。“所以,当年我才那么反对鹤下嫁吾纪伊。”
“主子,您,不放心小姐?”加纳政直想问的,是,主子惊才绝艳,难道对将军之位从来不曾垂涎么?纲吉将军前半段政绩卓然,不想也就罢了,她越上了年纪越是糊涂,这些年,在武士中和民间,声望震慑力都大不如前,主子也不曾想过么?现在,大小姐有这个机会,主子还是不肯松口么?但是,这些话,即使主子再信任她,她也不敢问出口。
“老大什么本事我最有数,守住纪伊,绰绰有余,可这江户,这天下”德川光贞摇了摇头,“我不放心的,是这风雨欲来,摇摇晃晃的基业。若这几年,再无不世之奇才出世,战乱或再降人间。”
加纳政直的瞳孔猛然收缩,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衣服,强忍住惊呼出声的冲动。天啊,主子说了什么!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以后,让人不分大事小事,都要报上来。间隔从一天一次提至一天两次,有事随时来报。把所有的人,都铺出去吧。”德川光贞懒懒的道,现在,她想的,只是怎么把伤亡减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