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凶汉,奴实在过不下去,近日已经存了死活心思。便是拼着奴这败柳之身,也要他偿还!今日小娘子无意之举,却彻底解脱了奴。奴岂能叫小娘子被这凶汉牵连了。”
盛沐听罢默然良久,叹道:“嫂子你可有想过奴一旦畏罪而逃,过一会,官人们来了,你一定会被当作凶手。街里邻坊素知你家不和,却不知你家夫君有心疾在身。到时人言可畏,你百口莫辩。”
妇人道:“罢罢罢,奴这等残身,纵使苟活,也无颜归家。倒不如认下这罪名。”
妇人又道:“他家婆姑小舅也素瞧不起奴,打骂自由。奴今顶了这罪名,也好叫他家瞧瞧,是他们视若草芥的奴杀了他家视若珍宝的大郎!”
盛沐闻言看了这初见面相颇有些懦弱的妇人半晌,才苦笑道:“嫂子好心气,却可曾想过世上还有何留恋之物?”
妇人一颤,动作一顿,明显是有。
盛沐道:“奴出身富贵,后来一意求仙,有负礼教人伦。却自认平生未作过推脱之事。此人虽恶,纵有心疾,却到底是奴失手所杀。又如何能叫嫂子无辜替奴背此罪名。嫂子既有珍视留恋之人物,就休再道此意气言。也休陷奴于不义之境。”
妇人又一颤,抬头看她,她此时取下了帷帽,面容秀美难言,娇娇弱弱貌,却作铿锵语。
正在二人争辩之时,安静处响起了脚步声。二人一惊,回头看去,却不是官差,而是一位年轻王孙。
那年轻王孙衣着华贵,生得也是华美难言,顾盼风流,犹胜许多女儿。他一见盛沐,竟然脱口而出:“是你!”
盛沐见到他,也有些吃惊,道:“公子如何在此?”
妇人被这声公子吓了一跳。
时人多叫富贵人家的子弟为“衙内”“郎君”。公子此称,多是皇族王爷或者公爵之子。可见此子身份之尊贵。
那公子闻言微微一笑,眉稍眼角因为喜悦而更动人,正要言语,忽见地上躺着一人,不由惊到:“这是作甚?”
盛沐苦笑:“此人欲调戏奴,奴一回手,不料其竟有心疾,奴一推之下,便倒地身亡。”
公子闻言怒道:“好生可恶!”便问盛沐:“女郎可有损伤?噫,这妇人是何人?”
盛沐听他不问屠夫死伤,单问自己这个安然站着的人有无损伤,不由苦笑更甚,只得道:“奴无伤,这位大嫂乃是地上人之妻。”
公子闻言,看向妇人:“哦,她便是目击者了?”公子笑着问,妇人却叫他看得一寒。
盛沐见此,正容道:“公子,这位嫂子心善,是劝奴离去,并无告奴意。”她与这位王孙同行过一段时间,知道一些他的斌性,因而道:“看在奴昔日曾为公子尽过微薄之力的份上,请公子勿要插手此事。”公子一双多情眸顿时有些黯淡,咬牙片刻,才道:“女郎自有担当,我不插手此事。”
盛沐并不愿挟恩,只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她也通晓一二,虽是最为重诺之人,某方面却也颇妄为。她只怕他擅自而为。
“如此。多谢公子。”
最后官兵经过这,发现命案,大惊。逮捕了盛沐,也带走了妇人。公子看着盛沐被带走,却碍着誓言无法阻拦,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最后,经过检查与各方调查,屠夫确有心疾,盛沐虽推了他,却只是误杀。判决流放三年。
寮拷加身,盛沐被押解出门时,公子正带着婢仆在等她。
见她如此,公子叹息,美眸里满是幽怨,忍不住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盛沐虽被判刑,却没有什么愁苦之色,只是泰然,闻言道:“请道。”
“盛家女郎,我自问一意慕你,真心诚意。人品家世亦无一配不得你。那年你求仙心切,拒绝了我也罢,如今你既求仙不得,重归红尘,又为何一而再拒我千里之外?连我的帮助也不愿受?便是我有甚么不好,为你我都愿意改。”
公子哀求道,那张容颜上情深漫漫。只道就算盛沐不愿为他妻,他也不强求,只求盛沐让他帮一些忙,他实不忍她在困苦之地受三年罪。
公子实动人,那年在荒山中,盛沐救起他后,与他同行许久,两人天南海北,趣味相投。先不论公子生于王侯之家的一些看人之法与盛沐平生所思不一样,光论对她,公子的确是善解人意。
那半年,两人一起荒山行路,公子一直咬着牙,同当年初初离家的她一样,处处笨手笨脚地学着,只为不拖累她。
那一日,山中春到,公子见紫腾花开得极好,便要为她折来一枝。山中春,公子在紫腾罗花下折香枝与她,情生意动一笑,耀人至极。盛沐不是铁石心肠,自有所感。
只是那时......盛沐最终对公子道:“轻衣怒马王侯府,灵山陌野奴归处。奴去也,莫牵连,勿相忘。”
这次的回答.....盛沐看着公子情意生动的玉容,半晌,终道:“公子情重,奴心动。”
公子神情一喜,却听她道:
“奴心虽动,道心未动。”
花谢也,燕去也,奴归也。若问奴归处,云深奴心求道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