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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5日
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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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秃头人感觉自己在厕所门口等了一万年,他不小心听到门里毛嘴和尚嘎吱嘎吱地按着手机,用一种压抑着的歇斯底里式的调门打电话——就是那种非常职业化的,近乎于失去理智,同时又展现出一定控制力的抓狂。
其实她没花多少时间,差不多10分钟之后,肖立荣就提着头套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在被师父塞到这里之前,她刚在印度尼西亚谈妥了一桩生意——在加里曼丹岛上的一片雨林里,一群猴子刚刚发展出原始祭祀,只不过他们想要的东西有些难办。
超级秃头人倒不关心肖立荣现在在苦恼什么,他只是隐约感觉这人有些面熟。单眼皮薄嘴唇,姑且也算五官清秀,但是眼神太过锐利,眉间肌肉好像总是拧着,看起来就显得像个小学女老师,有些刻薄。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肖立荣扬起一侧眉毛,稍微软化了她紧绷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一种确认,但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那张毛脸雷公嘴的头套塞回包里去。
“帮我拿着包。”
她推门走进会议室,顺手带上了门。
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超级秃头人好像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
“幻听?”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幻听的,他所见所听所觉所感如果不是现实,也很快会变成现实。超级秃头人手都放到门把上了,想到这点又抽回手。一看就死过人的大厅里凭空发出声音还是有点吓人的的,想象一下,这个来自地狱的业务员走进空无一人的礼堂,开始宣讲什么:“愚蠢的凡人们!你们已经错过了上个十年的赚钱机会,难道还要错过下一个十年吗?”空座位上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死魂灵们对生活的热情都被唤醒了。
什么叫不寒而栗,这就是了。
只不过这回他没等多久,门很快开了。
“没事,你进来吧。”肖立荣拉开门,探出半边身子(这里当然可以有猫腻,比方说她背后有人拿枪顶着腰眼,或者有一根食脑巨怪的触手插在她的脊椎里控制她说话),把住超级秃头人的小臂就把他拖了进去。
超级秃头人很怕她不按剧本走,突然把他往讲台上一推,来句有请秃先生给诸位朋友介绍成功经验。他是真的怯场,一个人在家上厕所都关门的。
然而事情也没有向这个方向发展,反而转向了更复杂古怪的方向。
“介绍一下,这位是布鲁斯,布鲁斯-肯特,这位是超级秃头人,我的客户。”
超级秃头人一脸呆相,一般人不是很有机会被正式介绍给一具干尸的,而干尸被介绍给他们的场景往往会发生在自然博物馆里。
“所以你是坐着外星飞船砸到堪萨斯的某个农场里长大之后进军传媒行业继承遗产成为百万富翁的蝙人蝠超?”
毛背心哥掸掸领口上的灰尘,像是没察觉到超级秃头人言语里的讽刺,依旧保持着干尸一般板板正正的扑克脸。
“所以,”超级秃头人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第一个故事就搞得强者云集,下一个故事怕不是要摘星揽月去?“所以,你真的是坐着……”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罢了。”穿着毛背心的干尸说:“和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和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关系。你说对吧。”
大道理总是没错的。
“超先生,看起来这里并不存在什么需要处理的威胁。我今天就先告退了。”肖立荣试图从超级秃头人手里夺过包,却发现这个秃头微胖超人男子好不要脸地揪着包的提手不放。
“这家伙对我有威胁啊,威胁到我的存在感了!小叮当,帮帮我!你的口袋里一定有什么道具可以用来消灭他吧!要花多少灵魂我都可以给你的!”
“秃……咳嗯,超先生,您说笑了。”肖立荣掩了掩嘴,假装咳嗽了一声。“肯特先生现在已经是不灭且不可分割的灵魂了。”
“当然,你也是。”这一次,肖立荣用真正凶恶的眼神盯着让她莫名其妙加班的罪魁祸首,在来自地狱饱含恶意的目光前,就算是钢铁之躯也会战栗。“您已经不朽了,秃先生,不朽的灵魂太过于伟大了,它买不了什么东西,当然也不应该被用来买什么东西。您已经不朽了!享受您的不朽吧。告辞了。”
她劈手夺过包,摔门而出,断成两节的提手摇摇摆摆好像在试图做出一个挥手告别的动作。第五章就登场的女主角本应该和男主角发展一段缠绵悱恻的情感主线的,可惜他们都不是那种人,也不在乎把握什么机会,只是活活气煞了作者。
“她不太适合做销售。”干尸说。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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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5日
图腾石树库斯科
秘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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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你站着别动,就不会有人受伤。”
“他的手还放在键盘上。”斯文森汇报。
很好。
“把你的护身符荚舱打开。”战斗服里有一块专门的区域用来储存基金会标准护身符,那是一串由木雕、符纸和骨头碎片组成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这串东西当然要求贴身佩戴,只不过贴身的范围相对随意一些,只要和皮肤直接接触就行了。于是基金会机动部队在设计他们这身现代化盔甲的时候,专门在左肩上设置了一个有护盖保护的观察窗,透过一块有机玻璃,可以看到被各种传感器包围着的护身符小包。
无人机给小队提供了额外的视角:牧师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这很正常,被半个排的火力瞄准时,每个人都会这样的。无人机调整焦距,放大,跟踪,稳定,图像里显示牧师佩戴的全部五个护身符中有四个处于完好状态:装着羊水的小瓶代表灵魂完整,在被触发时羊水会变成黑色的血液,一组光照传感器可以监测出液体两千分之一的颜色变化。
分形复式十字架在感知邪恶时会产生温度变化,逐渐升温直到达到体温,为了快速检测其温度变化,除了贴片温度传感器以外,十字架上还被刷了一层温度感应涂料,现在从无人机的镜头里看来,涂料还是安全的蓝色。
挂在念珠上的骨片是一种通用因果连续性护身符,如果你恰巧阅读过一些古代神秘学文献,就会发现这玩意曾经被称为勇士骨片,顾名思义是从某个“勇士”的遗骨上削下来的。它的作用,以往人们认为它能预言凶吉,保一次性命,又或者说能带来勇气……然而实际上这些猜测都是错误的,勇士骨片因此曾被认为是一种毫无用处的神秘物品,自从12世纪之后就失传了。炼金术士们缺乏足够精细的设备来研究骨片上的裂纹的发展,这也难怪他们不愿浪费宝贵的时间将之写进笔记,最多在家训里留下一句“别瞎折腾勇士骨片”。而现代对勇士骨片的研究立足于显微摄影技术的发展,在日常尺度上发生的因果不连续事件,往往只会表现为微米尺度的裂纹变化。这件护身符可能是消耗战斗服日常运算能力最多的一件了,两片高分辨率激光成像阵列芯片扫描并对比骨片上的细微变化。这些变化往往代表着最为危险的因果不连续事件。
挂着骨片的这串微雕骷髅念珠也是一种非常敏感的思维连续性护身符,在自然状态下,它总是会将自身调整成0号珠在最高处,127号珠在最低处的状态。当佩戴者的思维不连续,例如被外力进行记忆操作或者思维干涉,又或者,当佩戴者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因果不连续事件时,念珠都会自动转动,试图“回到”初始状态。目前念珠看起来还稳定在初始状态。
“符纸皱成一团了。”
“没事,我的也皱了。”
“这玩意不是只有两种状态么?”
标准免死符纸是一种标准化的……呃……免死护身符。这张“符纸”的内部包含了非常复杂的三维结构,看起来像是压扁的香烟过滤嘴,只不过内部的分隔和折叠结构更加精致一些,包含了足够让突击队员撑过咒死法术的防护,以及当他们在撑不过咒死法术时还能继续任务的其他符箓。
这玩意应该只有两种状态,好好的呆在那里,或者在你的皮肤上烫出一块疤。
在地面控制中心,莱利先生的技术团队正试图分析符纸扭曲的原因。符纸内部的一些符箓可能已经被激活了,温度差异使得符纸的一部分纤维收缩卷曲,但是从扭曲形态反推其成因是一件极其复杂的工作。
如果地面控制中心的诸位先生们将注意力移回现场,他们可能会注意到牧师正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也可能注意到重力场读数展现的空间扭曲现象。航空侦查部门的一位实习生可能是第一个意识到现场正在产生变化的人,只不过他才刚入职不到三个月,就已经被基金会的系统彻底地体制化了。在这个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应该将自己的发现上报到指挥链的哪一个层级。
牧师不是在努力站直,免得被他的战友打成肉酱,他实际上是在努力前倾,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相对于地面笔直站着,手都抠进键盘里去了。
昂利正纳闷那些几内亚猪的尸体去哪了,他很怕看到一群开了膛的实验动物像丧尸一样在地上挣扎,只不过人类的大脑往往会在这时候编造一些理由出来,让自己感觉更安全些。他想那些尸体可能被炸飞了(实际上安全爆破索闹出的动静不比一把剪刀大多少),又或者被低压低温的环境冻成了冰坨子。他观察、搜索、前进,直到迈过临界点,他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通往异世界的传送门往往有着完全不同的重力方向。
他搂紧了几乎脱手而出的步枪,一个趔趄跌进了平坦的石质地面,就像方糖跌进了一杯令人作呕的E型配给咖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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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5日
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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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毛背心的干尸也没想到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会遭遇现世报的。那个来自地狱的业务员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的时候,按照基金会现场手册的描述,她“会消失在门后,回到地狱”,手册也建议基金会人员“克制住好奇心,不要跟随目标,当门关闭至与门框呈30°夹角时,严禁向门内窥视。”在标准流程中,如果在场人员进行了违规窥视,现场行动人员和便衣操作员应当就地射杀违规人员,并立即以铝热剂焚毁尸体,事后以300毫米厚度的高标号水泥封闭事件涉及的门,并在违规人员遗骸上搭建有银内衬的石棺。
“肯特先生”很识趣地没有目送业务员离开,他和超级秃头人说话的时候还略略转过身,背对着门口。但是他没有想到业务员小姐在摔门出去的一瞬间,像倒放的录像一样飞快地退了回来。
“那东西在外面。”她说。在两位男士反应过来之前,肖立荣跑回讲台边,摸索了一下,找出来一个双肩电脑包。
“那是……”肯特先生还没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他只是本能地想保卫自己的财产。
“闭嘴。”肖立荣捏着包底的两个脚,哗啦啦地把里面的各种零碎抖落了个干净。
“你说的外面是哪边?”超级秃头人问道:“你们那边还是我们这边?”
“闭嘴!”
“如果是我们这边,咱们要不先跑一下?”超级秃头人已经在找出口了,消防通道就在听众席的最后一排。
“当然要跑。”肖立荣的包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她一开始还一把一把地往电脑包里塞东西,塞了两把,急了,把整个皮包一起装了进去。断掉的提手求救似的在拉链合上前挣扎了一下,被肖立荣烦躁地按了进去。
超级秃头人可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大步流星地跑到演讲厅的后墙,还屏住呼吸贴着门听了听动静。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自己保重。”
超级秃头人拉开门,和一只巨眼打了个照面。
他缩手缩脚地轻轻合上门:“对不起。”
“道歉有屁用!打它啊!”肖立荣在他身后拍桌子。
“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你怕个屁啊!”
这女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毛背心干尸倒是想打个圆场:“我去看看……”
可惜门外的怪物根本不想给他们缓和气氛的机会,毛背心哥话还没说完,半个会议室已经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秃头超级人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另一个门?”
“这老外怎么说的是中文?”
超级秃头人和碎片一起飞到了半空中,低头一看,旅店和停车场还在那里,只不过他们原先在的建筑少了一层半楼。那怪物也不见了。
超级秃头人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态,伸手够到了一大块和他同向飞行的钢筋混凝土墙壁,把自己拉过去蹲在上面,蓄力一跳,把肯特先生捞到了手里。
“没事吧?”
毛背心干尸也是命大,人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干尸化好像为他避免了脑震荡带来的晕眩。
“我好像感觉不到我的腿了。”干尸嘟嘟囔囔地说。
“放心,没事。”超级秃头人把腿往肯特先生的怀里一塞:“腿在这呢,拿好了。”
原来变成干尸还有这样的好处,身上掉了两个这么大的零件都感觉不出来的。
干尸搂着自己的腿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the ** is happening!”
好么,家乡话都给惊出来了。
超级秃头人也有些诧异地瞥了干尸肯特先生一眼,感情你是真的会说中国话,不是为了读者理解方便被作者硬拗出来的。他又搜索起肖小姐的身影来,可能是她的身材比较娇小,混在建筑垃圾里不太好找。
超级秃头人动用他绝顶且聪明(存疑)的大脑,细细回想起被炸飞之前三个人的站位,结合记忆中自己的飞行弹道,脑补重建了大怪兽把他们连同半栋建筑一起拍飞的那一击的力量与角度,再将这个假设的力度套入公式配合一个基于人口普查数据的女性销售人员体重中位数计算出肖小姐的理想化弹道。
只不过在那条脑补出来的弹道红线上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像人的东西。
难道那个女人比看起来重得多?超级秃头人想到:如果体重更重的话存速性能会更好一点,是不是飞到我前面去了?
就在超级秃头人抓瞎的时候,他突然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有一种被冰冷的来自地狱的目光盯上的感觉。
“肖小姐在后面。”干尸提醒道。
哦?她姓肖?
超级秃头人扭头迎向那道目光,发现业务员小姐正像一只鼯鼠一样努力张开四肢,撑起她身上那件尺码过大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服,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脸皮都在乌鲁乌鲁响了,眼睛还瞪着。
“你搞什么?”超级秃头人喊道。
肖小姐努力转过两个手指头往前指。
“什么?”
肖小姐努力唔唔了两声,屈伸了一下手指。
超级秃头人这才发现自己的无所事事似乎给了读者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不是被人拍飞,也没有和一堆建筑残骸一起飞在空中。
他回过头,望向极远处,在均匀得令人目眩的蓝色天空背景中,一些不和谐的烟尘像烟花一样炸开。那是建筑碎片中飞得比较快的部分,大概是楼上的厕所和屋顶的空调系统撞在什么障碍物上绽出的烟尘。他当然不想撞在那玩意上,而且这障碍物很可能就是“蓝天”。
“哥们,咱们也得减速了。”
“别别别别!”
超级秃头人像抓个篮球一样单手搂着半截干尸张开双臂,干尸本人还在别别别nonononietnietnonnonnonnon,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两个人的迎风面积总是大些,超级秃头人很快就退到和肖小姐平齐的位置,收回一只手,耸了耸肩,免得落到更后面去。
“小叮当,你的口袋里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东西吗?”
肖小姐的脸上真的结了一层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弯曲手指头隔空戳了戳超级秃头人的脸。
超级秃头人咧嘴一笑,我是什么样的肌肉力量,是你这个小鬼能比的?他缩着胳膊肘,探出手掌切入迎面气流,把自己滑到了业务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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