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后传来一记闷拳击上人脸的声音,
景澈还来不及回头看,一个人就将她带入了树林里,先行捂住了她的嘴:“阿澈,是我。”
只觉手上绳子松开,那人道:“剑圣他们还在处理结界的事情,你赶快走。”
景澈微怔,终于在朦胧夜色中看清了他的脸:“也修?”
“快走,再迟就走不来哦了。”
景澈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也修,这个到了她百口莫辩的最后,仍然相信他的师兄。
她没有征兆地突然埋入到他怀里,哭了出来:“师兄,谢谢你。”
“别磨蹭,快走。”也修推她,一贯平静清冷的语气。
景澈被推离开几步,咬咬唇下了狠心,转身走开一段距离,突然回头。也修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目送她离开。
她又走回来,一声不吭地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往心上剜了一刀。
“你做什么!”也修大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景澈惨淡一笑,抬手隔开他的手,一边将从怀中掏出一快晶莹剔透的琥珀,这还是在苗疆时墨雪晗给她的,那时她说会有用的,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天?
她接了一滴心头血融进千年剔透的琥珀里安静地:“帮我把这个给他。”
也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是忍不住斥了一句:“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却伸手接过来,死死捏在手里。
景澈泫然一笑,脸上露不出个表情。惊讶倒没有凄凉来的更盛。原来她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她却傻乎乎地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珍宝,此生只与他分享,哪怕这不是甜。
她张了张口,离别的话说不出,终于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踏出山门的时候景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苍穹下云覃峰喜庆未脱的宫殿冷冷清清立在山头,后面是那座高高的墨塔,风铃在凄清风雪中诡异地响。
她掉下泪来。脚下步子越跑越快,心跳在胸腔起起落落,昭示着她还活着。
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云覃峰,那时候的他们竟然是如此美好,她只有回头看的时候才想到珍惜。
“阿澈啊,你醒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剑眉斜飞入鬓,下巴一圈浅青胡茬不修边幅,笑得满不正经。
“记住,从此你便是迦凰山南穹派剑圣门下第四十八代弟子。”
“改名景澈。”
“从此,我就是你的至亲之人。”
“……”
鲜少历数的过去此刻在脑海中无比清晰。
她一壶酒浇他头上,他却在水珠模糊里扯笑,“阿澈啊,你也要来一杯吗?”
颠簸船上,她黏着他:“师父,我要睡你怀里。”
赌场外日光下,他眯眼睨她:“揍你信不信?”
“……”
苗疆熔岩地,他们紧贴着站在一块孤地上,她的心思开始疯长:“是啊,师父,可是我只想抱住你。”
而他一声命令,她被送入一片火海,七魂失了三魂。
是啊师父,曾经抱紧你死都不想放开,如今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往前走,离开那个地方,离开她奋不顾身爱过的师父,离开这个承载美好过去的伤心地。像是要从身体里生生分离出一部分,那一部分就在今夜死去,剩下一部分是残骸,随着风跑无依无靠。
红尘客栈里,彼时还天真的她问他:“师父,那我们,会死吗?”
如今她晓得了,他是强大的神,他不会死,而她却在悬崖边走路,岌岌可危。当年的“我们”被硬生生剥离成两个部分。
景澈面无表情地一直走,眼中泪水却跟刹不住了似的在流。
下山路上黑影憧憧,再往前走几步她就怔住了,树林里出现几个漆黑的人影,在一团灰暗的空气中徐徐先出形来。
这几个人景澈都认识,一个是阿邺,一个是萧烬,一个是红衣。
“我就说吧,她迟早会被百里风间逼走的。”先是红衣笑了,这声音和景澈几乎一模一样。
萧烬嗤之以鼻道:“一个虞溪就能把他蒙的找不着北,也难怪他要避世。”
“你闭嘴!”景澈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
阿邺嬉皮笑脸走上来,景澈还没开口,只看到一阵白烟在面前弥漫开,不知是什么妖术,接踵而来的是潮水般涌来的黑暗。
意识渐渐远去之前,脑中模模糊糊白茫茫一片,是去年七月,满山白马骨还没开谢的时候,他眯着眼捻着颠倒众生的笑:“阿澈啊,这百年的佳酿,师父要醉了。”
她宁愿,他们只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