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笔从周离的袖口里弹出来。
瞬息间,执笔如剑,猩红和墨绿交融的钢珠笔发出尖啸。
尖啸过后,是惨烈的咆哮。钢珠笔竟然刺进了那一片本应该不存在的幻影中,穿过了沃尔特的右脸,刺进它的嘴里。随着周离的猛烈拉扯。将伤口扩大。与嘴角相接。
于是沃尔特笑起来了,强行扩宽的嘴角流出温热的血。
终于看清楚了啊
周离用刀撑着身体,抬头看着踉跄后退的男人:其实,你的能力,不是将物体变得无法触碰,只是制造一个镀层吧
沃尔特只是抚摸着自己惨烈的笑容,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阴戾。
周离看着他。苍青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猩红的血色,血色像是落入水中,在他的眼瞳里晕染开了,像是从冥府中投来的冷漠目光。
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你的能力的作用究竟是怎么体现的呢,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将一个物体变得不可触碰到后来我才发现,不论是纸飞机,还是你,都只是在你的能力之下镀了一层护盾而已吧就像是一堵墙一样
他看向了沃尔特袖口上的血迹:当现实无法对你施加影响的时候,你也无法影响现实。除非将镀层部分解除。
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地逃到地下来。因为如果在暴雨里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的衣服会湿透。
同理,在你说话的时候,脸部的镀层也会变得薄弱,否则你的声音就无法传出。你闭气的方法真的很不错,差点让我忽略掉你要呼吸的问题了
彼此彼此。你的眼睛还能支撑多久
沃尔特抚摸着自己的笑脸,声音也像是再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观测型的能力者打的这么惨。但是我猜,你现在的能力,其实是超频驱动的对吧为了看到我能力的缝隙,竟然这么拼命不过,在能力崩溃之前,你还能支撑多久
他凝视着周离的眼瞳,在那一双眼瞳中,血丝正在缓慢而狰狞的扩散。眼眶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青筋密布
在那一双眼瞳的倒影之中,沃尔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变幻不定的光,就像是随风飘散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有的地方浓厚,有的地方淡薄无数裂隙飞速的游走在能量的镀层之上。
对于这种变化激烈的能力,无法像是石头和一样,轻易的抓住那一线弱点,它们快到转瞬即逝。只有在它薄弱之时,才能窥视到一二痕迹。
在地铁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中,周离扭过头看向身旁碎裂的镜子。
在落地镜的凄厉裂痕中,他的面容也四分五裂,血色和苍青交杂的眼瞳周围,青筋密布,一层层的银色树纹浮现从身体内部浮现,接入眼部神经,尝试着延缓他能力崩溃的速度。
他还有十分钟。
但十分钟已经足够。
周离沉默地抬起手,布满裂痕的手臂握紧哀哭之刃,水晶一般修长的刀锋上浮现了诸多裂痕,飞速的消散碎裂,到最后剑刃缩短到了三十厘米。
不再持长而斗,接下来是更加凶险的近身搏杀
看着他手中的刀,沃尔特也笑了。
差点忘了身上还带了其他东西来着。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裂痕的血,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玛格纳姆.629型左轮手枪。他从鼓鼓囊囊地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子弹,缓慢又认真地将它们塞入弹仓中,不顾好几颗子弹从自己指尖落下,落进粘稠的血中。到最后,弹仓合拢,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声。
好了,我们开始下半场吧。
沃尔特抬起手枪,亲吻了一下枪口,轻声说:愿上帝保佑你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劈斩,尖锐的啸声如鬼哭,扩散开来。冰冷地光在黑暗里留下了残忍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交错着,像是数不清的圆弧,收尾相衔,延伸向了沃尔特的喉咙中。
枪口喷出的光撕裂了晃动的黑暗,两个迅速变换的飘忽人影在庞大的地下空间中游走,所过之处,一切设备和梁柱都被摧残压垮,满目疮痍。
轰鸣的轨道列车呼啸而来,掀起剧烈的风,又呼啸着飞过。
铁轨被敲打的声音轰鸣,在周离步步逼近的刀锋劈斩中,沃尔特看似踉跄地后退,手中扳机连连扣动。打碎列车轰鸣的枪声里。子弹不断地擦着周离的身体飞过。有的在刀锋劈斩之下变成铁渣。
刀锋穿过了能力镀层的缝隙。斩中了沃尔特的口袋,鼓鼓囊囊地口袋中,子弹像是流水一样罗出来,漫天飞舞。
就在两颗子弹从眼前闪过之后,周离看到了漆黑的枪膛对准了自己的面容,顶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沃尔特嘴角的惨烈笑容翘起了,似是轻声呢喃再见,紧接着。扳机扣动。
周离听到了细碎的声音,那是随着扳机的拉扯,击锤簧收缩的声音。击锤在后退,枪机在旋转,紧接着机针落下,底火被敲响,弹壳中的火药爆发,被点燃了,发出细微而绵长的声音。
枪膛中的空气在膨胀,黄铜色的弹头向前飞出。沿着膛线旋转
那一瞬间,周离看到了凝固的世界。和沃尔特手掌之上的镀层裂痕。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进入了这凝固的时光,眼瞳中传来撕裂的痛。可是他依旧看着面前的沃尔特,看着他的脸。
擦肩而过的车灯照亮了他们的眼睛,一个是残虐的碧绿,一个是冷漠的苍青,都带着血色。同样的冷酷,毫无怜悯。
同样的眼瞳中,都倒映着刀锋的寒光。
锋刃向上斩出,宛如切开了一层薄纸,枪膛被切开了,连带着飞出的子弹。子弹旋转着便宜,擦着周离的颧骨和耳垂飞进了黑暗里。可刀锋的轨迹却如此突兀的转折了,向着面前的手枪横切而出。
一瞬间,静谧的枪械结构被切裂拆分成无数的组件。刀锋像是无孔不入的蛇,钻入了沃尔特能力稍纵即逝的裂缝中,紧接着从食指和中指之间掠过,自前而后,他的手掌也彻底切开成两截
凝固的时光稍纵即逝,紧接着,血液飞迸,落在地铁的车窗上,随着车身前进,涂抹出一道漫长而凄厉的红线。
周离的刀锋不停,向上横推,要将他的手臂彻底切裂。
可沃尔特笑了,他没有躲闪,只是张开怀抱,拥抱向了面前的周离,又热情,又冰冷。
一瞬间的拥抱,两人紧贴在了一起,周离触碰到了他,可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
沃尔特用力的抱紧他,然后跳起,倒向两人身旁飞奔不停的列车。
地铁在轰鸣。
他要借助这一件残忍而狂暴的工具,将周离彻底的碾成粉碎
一瞬间,万物变得透明,就像是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弥散成了烟雾。
周离被拉扯进了脱离现实的夹层中,穿过了飞奔的列车,落在铁轨上,看着车轮和轴承碾压而来,从自己的脸和身体上碾过,驰骋向远方。
只有轰鸣声冲入耳中。
两人前所未有的接近着,在这铁轨和车轮摩擦敲打的轰鸣声里,对视着彼此的眼瞳。
好了,猜猜看吧。
沃尔特死死地压着他的喉咙,将他按在铁轨上。轰鸣之中,他轻声低语:如果我放手,你会怎么样
他笑起来,右脸黏合的伤口也崩裂开来了,欢畅又恶毒。
其实
在灯光明灭中,周离忽然轻声叹息,声音讥诮:你应该早刚刚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放开手的。
他展开手掌,给沃尔特看自己掌心纠缠虬结得银色树纹,世界树的树纹在发光,如凶兽一般躁动着,像是将脱手而出,照亮了沃尔特面容。
最后,手掌贴在了沃尔特的耳后。
紧贴命纹。
一瞬间,沃尔特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哑咆哮。一瞬间两人从镀层之中被弹出,又重新被镀层覆盖。铁轮碾压的恐怖劲风几乎撕裂了周离的脖子。
他浑身的镀层明灭不定,像是行将崩溃。
无数银色的回路从周离的手掌中延伸而出,贪婪而狂暴地吞噬着沃尔特的命纹,就像是猛兽闯入了牧场,饥肠辘辘,神智疯狂。
复杂的命纹一丝一缕地被剥夺下来,卷入世界树之中,令沃尔特疯狂挣扎,翻滚。想要脱离束缚。可是周离却死死地卡着他。和他在铁轨和列车的间隙中翻滚着。
沃尔特艰难地翻过身,伸手抓着周离的脸,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面孔扭曲:世界树原来它在你的身体里你这个,疯子怪物
周离任由他发疯地掐着自己,只是淡然点头:
彼此彼此。
沃尔特发出扭曲的声音,在灵魂行将破碎的一瞬间挣脱了周离的手掌,两个人的身体陡然弹起。
周离的刀锋延伸。横扫,切裂了地铁车厢之间的连接,两个人在镀层破碎的最后瞬间跳进了车厢中。可是脱离的车厢在铁轨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翻滚,最后跳上了展台,撞碎了一截支柱之后,半嵌入了地板中。
在巨大的震荡和碰撞中,镀层破碎了,两人被拆分开来,翻滚。撞碎了车厢中的椅子和栏杆,最后停在了车厢的两端。
周离仰天躺倒在一堆座椅的碎片中。伸手抓住身旁的栏杆,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可是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头在那种冲击之下都要碎掉了。
就像是很久之前被卡车迎面撞中一样。
刺痛的眼睛已经无法在维持能力,苍青色消散,恢复成充血的漆黑。
世界树感应到了他的危机,遍布浑身骨骼的银色树形图开始释放在杀戮中抽取的生命力,企图迅速地修复他的身体。
沃尔特被一截撞断的栏杆钉在玻璃上,他还残留着一些能力的力量,伤势比周离要好一些,也就仅仅一点。他嘶哑地吼叫着,拔出钉进自己腹部的栏杆,勾出半截破碎的内脏。
用栏杆支撑着身体,他艰难地向前挪移着,面容扭曲地向着周离走来。
你知道么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缓慢地举起手中的半截栏杆,挪动脚步,走向周离:有一趟飞机在等着我送我回家。那里还有我的老电视机,还有破沙发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手里扭曲的武器:我答应了别人他死了之后帮他养家里的狗我不能再你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周离扶着栏杆,艰难地从地上站起。他的刀钉在了破碎的车窗上,身边只剩下一个紧急关头用来砸碎玻璃的应急扳手。
那还等什么呢
周离弯下腰,捡起扳手,蹒跚地走向面前的敌人。
最后一盏摇晃的车灯迸发出了电火花,熄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如同野兽一样的咆哮在破碎的车厢里响起,杂乱的声响扩散。
五分钟后,归于寂静。
满目疮痍的长街之上,暴雨依旧下着。
在地铁站的裂口中,有一个踉跄地人影艰难地从黑暗中走出,暴雨冲刷在他的身上,带着干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遍体鳞伤的年轻人拖曳着垂死的敌人,走出了裂缝。
夜晚如此寂静,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就连霓虹灯都熄灭了。寂静的广场上,只有一座简单修建的书报亭屹立在雨水中。
周离拖着沃尔特的领子,将他丢到了地上。然后坐在了破碎的水泥墩上,喘息。
任由雨水泼洒,他摸索着口袋,最后在内袋里找到了在激斗中揉成了一团的香烟盒,打火机也碎掉了。周离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着面前地书报亭,然后一肘打碎了它的玻璃,伸手进去,在一大堆旧报纸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半盒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烟卷,烟盒里还塞着一个打火机。
发麻的手指抽出了其中的一根,点燃,深吸。
运气真好啊。
周离感叹,他靠在书报亭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倒在地。尼古丁带来了幻觉,像是浑身抽搐地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他靠在墙角,像是潦倒的流浪汉,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上遍布的伤口。
在旁边,垂死的男人发出呻吟,眼瞳看着他手中的烟卷,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周离扭过头,看到他的视线。在想了一下之后,他点燃了另一根,塞进沃尔特嘴里。
沃尔特深吸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嘿嘿。
他笑起来了,牵动脸上的笑容。可是裂口中已经没有血可以流出来了。一边咳嗽着。一边贪婪地吮吸着烟雾。眼神中浮现迷醉地神情:
可惜没有酒。
周离沉默地抽烟,没有理他。
将死的男人笑起来了,他的话多,且喋喋不休,像是要在死之前说个够。可是他看向周离的眼神时,却愣住了,许久之后轻声感叹:
这是急着回家的眼神啊哈哈,像你这样的怪物。竟然有家可言么
有。周离点头。
真是太奢侈了。
沃尔特吐着烟圈,声音嘶哑:有女人在等着你
周离轻声说:有。
长的怎么样好看么性格如何
好看。周离点头:而且贤惠。
沃尔特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眼神复杂,像是羡慕。雨水泼洒在他的脸上,熄灭了他嘴角的烟卷。
外面真好啊,阿卡姆除了疯子,就只剩下婊子了。我只有一台电视机,能看三个频道。还有一张自己做的老沙发从我十四岁开始,就只有这些了。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可我还是想要回去你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做不到。
周离看着他。又收回视线强迫自己去看下不完的雨。
他只能说:
你快死了。
沃尔特愣住了,看着自己裂开的心口,在那里,孱弱的心脏艰难地搏动着,即将熄灭。他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话,忍不住笑。
是啊,消耗品还想什么回家呢连诱饵这样的工作都做不好,彻底没有价值了。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在接应我们吧,我们都是消耗品,只不过看似昂贵。
他抬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脸上,笑容渐渐地模糊:那一趟飞机上有炸弹,我知道的可是我想回家
他轻声呢喃着,眼神渐渐地黯淡了,最后,变成浑浊的结晶。
最后的呼吸随着烟雾从嘴角流出,袅袅升起,消散在雨雾中,宛如逝去的魂灵。
他死了。
周离沉默地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冰冷,许久之后,抬起他冰冷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为他盖住了心口的裂痕。
有一张废纸团从沃尔特僵硬的手指里落下来了,这是他临死前从口袋里抓出来的,想要捏碎,可是已经没有力气。
周离小心地将它抽出,小心的展开,借着微光端详着上面的字迹,然后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纸团被雨水打湿了。
他口袋里掏出屏幕早就破碎了的手机,幸好还能用,可是他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播出了那个电话号码,听到的却只有机械的电子声。周离愣住了,就像是落入寒冷的沼泽中,从头到尾被恶寒所吞没。
他不停的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手机的屏幕明灭,发出微弱却冷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周离低声自言自语,不断的拨打云叔的号码,却始终无法打通,直到最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雨水中,麻木地呢喃:
那个混蛋,早就知道了吧,阿卡姆只是诱饵,刺杀陆华胥只是幌子双头鹫真正想要杀的人,是钱丽珍啊
在地上,死去的沃尔特沐浴在雨水中,脸上的伤痕又裂开了,像是冷酷又讥诮地笑容,面向天空。
轰鸣的巨响从夜空之下升起了,死者的浑浊眼瞳被远处的火光照亮。
无数人在喧嚣中被惊醒,抬头仰望,看到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被烧成赤红的黑云。
周离凝视着隐约的光焰,只觉得遍体生寒。
双头鹫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必不多时,我必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土,我必震动万国,万国所羡的必来到
同样的夜空之下,暴雨中,有人望着面前燃烧的建筑。像是要拥抱这个燃烧的世界一样,他摊开手,大声地吟诵着来自预言者的谶言。
那是地母和肠占师共同为他这一次行动所下的预言,喻指着无可辩驳和逃避的大变将到来。
归家的感觉真是令人兴奋啊。
屈青阳走在燃烧的大雨中,张开双手,大声地欢笑:终于再见了啊,我的朋友们,重逢的甜蜜是多么的悲伤
一发rpg擦着他的肩膀飞向前方,将前面的临时工事炸成了粉碎。
火焰和暴风掀起了他的风衣,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鲜血淋漓的大厅之门轰然洞开,他踩着混合着血的雨水走进这一栋最后的堡垒。
在寂静里,他抬头,望向角落中的摄像头,微笑着比划出了v字型的手势。嘴唇开阖,无声问候。
好久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