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歌声响起。
“洪湖水啊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火车每停一站,林蔓和秦峰都下车,期望能为左小军找到家人。只可惜次次无果,他们不得不再抱左小军回车上,继续等着下一站的机会。
天色渐渐沉了,火车驶进一条长长的隧道,当出来时,周遭尽是苍茫夜色。月光好似银子,倾洒在静谧的田野上。点点亮光,那是乡间的农户家里亮着灯。
林曼从行李包中找出了叉烧包和酱菜。
“你做的?”秦峰大咬了一口叉烧包。包子皮雪白松软,叉烧馅裹着蚝油的芡汁,香滑咸鲜。唯一不足的是凉了,若是热气腾腾地吃,一定更美味数倍。
“不,杏花楼买的,至于这酱菜嘛,是我外婆的手艺。”林蔓摇头,眉眼弯成了月牙,娇俏地偏了下头。
秦峰尝了口 ,感慨道:“我母亲也喜欢做这种,配粥配饭,尤其是佐菜,像酱黄瓜炒鸡丁、腌冬菜炒黄芽,还有椒油莼齑酱烧的……”
“芙蓉鸡蛋羹。”林蔓脱口而出,与秦峰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而笑,不禁声音大了些,吵嚷了些许已经睡下的人。
入夜后,火车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有的倚着椅背闭目养神,有的借微弱的灯光看书。孩子们折腾了一天,纷纷睡在了父母怀里。后上车的人都自觉放轻步子,尽量不惊扰到其他人。
秦峰和林蔓意识到失态,赶紧住了嘴。
左小军饿了,拽拉着林蔓的衣领要吃的。秦峰忙去要了开水,冲奶粉进奶瓶,吹温了再喂左小军。比起之前的手忙脚乱,熟练了不少。
好不容易哄着左小军睡下,林蔓也觉得困了。
夜深了,车厢里愈发得静谧。桌顶的灯纷纷熄灭,黑暗笼罩了一切,只有过道尽头的厕所前还留有亮光。
车轮击碰铁轨的隆隆巨响,在林蔓的耳边前所未有得清晰。除了这个,她还听见疾风呼啸上玻璃的噪响,呜呜呼呼,好像奔腾的浪涛,翻涌起伏不断。
林蔓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倚上了身旁厚实的肩膀,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心里莫名得踏实。
第三天清晨,火车开出了定山关。
火车的两侧,再没有半点村庄人烟。绿茵罕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当到下午,火车驶进了江城。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江城站……江城是我国著名重工业发展基地,位于龙潭山脚下,自然环境优越,物产丰饶,一条桃花江将城市南北分割……请下车的旅客整理好行李,祝大家旅途愉快……”
“如果这站再等不到人,我就把他带回局里,再让人沿途贴寻亲启事,看能不能找到他父母。”秦峰单手抱着左小军,公文包被他夹在了腋下,腾出了一只手帮林蔓拎行李袋。
林蔓跟着秦峰下车,站在月台上,不住地向两边张望,找寻可能是来接左小军的人。
“他父母不会不要他了吧?”林蔓曾不止一次在资料上看见过,这个年代有许多夫妇,因为政治方面的苦衷,而不得不把孩子送出去。
左小军刚醒困,一脸的天真无辜,笑得灿烂。秦峰不忍地看他,感慨道:“什么样的父母,会忍心遗弃这样可爱的孩子。”
汽笛嘶鸣,火车缓缓开动。
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地冲上站台。他四方脸,戴黑框眼镜,穿卡其布灰色人民服。
像没头苍蝇一样,男人在站台上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眼见着火车开走,他又是懊悔地跺脚,又是心怀侥幸地四下观望。
“公安同志,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个孩子。”男人从上衣左侧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一个婴孩给秦峰看。
秦峰一眼认出照片上抱婴孩的夫妇,正是火车开动时,扔左小军进来的夫妻俩。
“这孩子叫什么?”秦峰问男人。
男人回道:“左小军。我儿子儿媳在双枫镇当老师。他们工作忙,没空带孩子,就托了人把这孩子带来江城,给我和他奶奶带。”
秦峰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男人:“工作证带了吗?”
男人递上:“我在工商管理委员会上班。”
秦峰打开深红色小册子:“你是左根生?”
男人恭敬地点头。
对照了男人与小册里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秦峰终于放了心。
“这是你孙子吧?”秦峰揭开包左小军的褥子,露出了左小军的脸。
左根生一见到孙子,立刻激动地抱进怀里,对秦峰和林蔓再三感谢。
林蔓暗叹了口气,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女,就有什么样的父母。孙子就在眼前都不知道,看来这做爷爷的,也是一样的糊涂。
告别了左根生,林蔓和秦峰在火车站前分手。
“有事来找我。”秦峰写了局里的电话和地址在纸条上,交给林蔓。
“好。”林蔓随口答应,实则没放在心上,顺手揣了递来的字条进口袋。
火车站在江南,五钢厂在江北。从江南到江北,需要渡过一条绵延辽阔的桃花江。
“同志,给我一张船票。”
码头上,林蔓扔了2分钱进售票口,一张红色的硬纸壳票随即被丢出来。
摆渡船靠了岸,外观像极了铁皮房,房顶插着蜡烛样的烟囱。
趴在轮船的栏杆上,林蔓向江对岸眺望。
对岸原先是一片荒瘠的土地,现在兴起了一个个的重工业厂区。厂区里,遍是灰色砖石建起的厂房。化工厂,机械厂,火力发电厂……一派生意盎然。
众多厂区之中,有一长列蜂窝似的炼钢炉,青天之下,冒着滚滚白烟,蔚为壮观。而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五钢铁厂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