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这是我的记忆——”
白翊怔住,康拉德走过来,在年幼的自己面前单膝跪下,隐忍地抿紧双唇,过了很久才继续道:“这里是洛萨帝都的远郊,那天我在丛林遭遇了野兽攻击,等到逃回城里时只剩下了半条命,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样子。”
“希尔说的没错,是老师把我从阴暗的底层解救出来,我没有回报他,反而将他的计划报告给仲裁院。”
“他的计划是什么?”白翊问。
“阻止血族和人类的合作,保持基因的绝对纯正,将地球殖民化,让人类成为为血族供给血液的奴隶。”
白翊说:“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有做错。”
康拉德摇了摇头,“作为洛萨的上校,我确实没错,可是作为他的学生,我就是导致老师被母星永久流放的自愧祸首。”
白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一段被修改的记忆影像,深受重伤的幼年康拉德·斯坦森并没有等来昆西·诺菲勒,处在幼年时期的血族身体机能仅等同于普通人类,自愈速度非常缓慢,没有了诺菲勒,康拉德只会成为数千年前城郊巷子里的一具尸体。
那个男人刻意在康拉德面前演绎了他的死亡,他用最痛苦的回忆去击穿康拉德内心最薄弱的防线。
虚假的记忆世界悄然远去,两人重新回到地下走廊,满地的血肉和余下的畸形体早已消失不见,眼前的通道在没有任何障碍,尽头的敞开门像是在等待他们到来。
白翊完全分不清他们究竟身处现实,还是依然停留在诺菲勒的精神域内。
“不要相信你的五感。”像是察觉到白翊的疑问,康拉德目不转睛地看着通道尽头的数控门,沉声提醒到。
白翊震惊得无以复加,“难道从离开飞行器到现在,一点真实的部分都没有?”
“他的精神域比真实更逼真,我无法分辨,但直觉告诉我,我们从来没离开他的创造出的精神世界。”康拉德道:“进去看看。”
白翊点头默许,两人一前一后走廊尽头走去。
数控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无数台光脑自行运转,支撑起整座基地的日常运作,黑暗中光屏散发出的机械冷光显得苍白而刺眼。
在那片白茫茫的光亮之后有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树木交错的枝桠一般,白翊犹疑地上前一步,逆光的泛白中,他微微眼睛眯起来,随着距离拉近,视野中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待看清眼前的一切,白翊脚下顿住,胸口气息一滞,磅礴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如汹涌的洪流一般冲击着濒临崩溃的理智,白翊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口狠狠扎下去,疼得仿佛将灵魂撕成了碎片。
那片阴影属于一台非常庞大的支架,十余个小型培养舱被悬挂起来,其中蓄满淡绿色的营养液,液体中浸泡着一副鲜活的人体内脏,衔接脏器的神经和血管从预留接口伸出,最终连接到十字架上,一个胸腹腔被全部打开的人。
“不——”。
白翊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嘴唇轻颤,幽深的瞳孔瞬时失去了焦点。
康拉德果断上前将白翊紧紧按进怀里,手掌盖在他眼前,他的脊背紧贴着他胸膛,康拉德能感受到白翊全身都在颤抖。
“冷静,bye,他还活着,你必须冷静下来!”他用命令的口吻在他耳边低声道。
“那个混蛋把他一部分一部分保存起来,就像对待一只病毒实验体,斯坦森上校,你他妈竟然告诉我那叫活着?!”
白翊猛然挣开康拉德的手臂,仰头看向被分离开内脏的白琮西。康拉德站在他身后,一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身后,脚步声响起,白翊漠然转身,幽暗的眸底光彩寂灭,缓慢凝聚起一抹刻骨铭心的杀意。
诺菲勒走出阴影,目光掠过康拉德,轻轻落在白翊身上,莞尔一笑,道:“他擅自将决定变异体生死的基因编码植入自己的身体,他的死会影响一切,包括你的身体。”
白翊冷笑着扬起嘴角,淡淡道:“我会杀了你。”
“我想有一件事你还不清楚,”诺菲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这里是属于我的精神域,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如果你杀了我,被精神世界包拢的一切都将随着意识体的死亡而消失,你们也会永远留在这个游离于现世的五维空间。”
“你要弑神,就势必会引发精神世界的末日。”
白翊闻言只是沉默,就在诺菲勒以为他会选择放弃的瞬间,蓝光中的人影恍然一闪,白翊劈手抽出康拉德腰间的双刃之一,手腕翻转改用双手握剑。
高速移动中每一个动作变化流畅得无可挑剔,诺菲勒贪婪地看着白翊的身体,惊异于对方堪称完美的表现,他从容不迫地抽出光剑,单手接下白翊卯尽全力地一击。
高密度合金利刃咬上激光剑身,气浪震散,电流在两人之间炸响。
诺菲勒感受着光剑传来的恐怖压力,握住光剑的手臂几乎被震得失去知觉,他迷恋地看向白翊,银灰色的眸底荡漾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情绪。
“变异体和人类的绝对融合,充满力量与活性的年轻身体,琮西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将基因改造的极致幻想变为了现实!”
光剑散发的光芒打在白翊脸上,将那张脸映成失尽血色一般的苍白,衬得眼仁极黑,目光交接的瞬间诺菲勒竟然产生了短暂的失神。
白翊无声无息地勾起嘴角,眸底却始终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就算要我留在这世界陪葬,我也要将你拖进地狱。”
那是从未见过的冰冷杀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一直刺进了诺菲勒眼底,他是活了上万年的血族,经历过不老不死的漫长岁月,但是在那双眼中,他恍然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诺菲勒心里徒然一惊,赶紧收敛心神将那种诡异的想法赶出大脑,光剑一抹将白翊手中的利刃压向地面,然后后撤拉开距离。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手,白翊深知诺菲勒的强大,避让同时手臂回收瞬时消去重力,但对方恐怖的力道还是逼得他向后退了几步,白翊迅速找稳重心重新握剑,片刻不停直接展开二度攻击。
康拉德站在不远处,将两人近乎势均力敌的一次交手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白翊动作很稳,一看就知道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再加之九级变异体强化了身体机能,如果仅是面对面的纯粹格斗,会不会——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上校大人匆忙止住这种盲目乐观的念头,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诺菲勒自己格斗技巧原本就不算出色,他是强大的精神力控制者,他们角逐的胜负是取决于意识而不是单纯的武力。
康拉德不再多想,抽出仅剩的一柄单刃,果断加入战局。
诺菲勒震开白翊,回身提剑格开康拉德的攻击,“你终于对我出手了?”
“是您拒绝了我的建议。”康拉德道。
“是啊,”诺菲勒笑笑,“对我来说他已经死在了肮脏的巷尾,昆西·诺菲勒从来就没有过名叫康拉德·斯坦森的学生。”
康拉德眉心微蹙,声音像是从齿缝中发出来,“老师,您一定要这样么?”
“从一开始,这就是双向选择,你背叛我,我放弃你,很公平。”
利刃刺进地面隔开一道长长的划痕,白翊单手撑地稳住重心,紧接着手掌一撑飞身弹起,脚下发力直接插|入二人之间,以利刃接下诺菲勒的光剑,同时将康拉德挡在身后。
“上校,你离开这里。”
康拉德略微一怔,当即明白了白翊的意思,沉声拒绝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又怎么样?”白翊反问:“即使不能杀了他,我也不会让他得到我的身体!没有新的身体,他只能选择返回远星系回归本体,或者——”他声音一顿,抬头迎上诺菲勒的眼睛,像是挑衅一般扬起嘴角,“等死。”
啪——啪——啪——
主控是入口忽而传来一阵掌声,白翊和康拉德齐齐一愣,旋即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诺菲勒朝门口淡淡瞥了一眼,“阿晨,你太慢了。”
三人目光的交汇处,苏晨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促狭的眼眸微微眯起,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过来,啧了一声,调侃道:“您看上去还真是狼狈呢,诺菲勒大人,在这么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也说不定哦~”
诺菲勒见他身后无人,淡淡道:“布莱恩什么时候回来?”
白翊也注意到门口只有苏晨一人,急道:“希尔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苏晨狡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会儿,舔了舔嘴角,笑眯眯地说:“死了。”
这话答的指向不明,白翊受够了苏晨这种玩世不恭的性格,厉声追问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死的到底是谁?!”
“嘘——”
额前的发丝遮挡住眉眼,苏晨伸出一根手指挡前唇前示意噤声,唇角缓慢勾起,最终定格成一抹妖冶而邪气的笑意。
白翊心里莫名腾起一丝难以形容的不安,气息屏住,目光紧盯这苏晨的一举一动。苏晨收回手,接下来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十字剑,脚下向前迈了一步,下一个整个人凭空消失。
在场三位均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动态视力,却依然难以看清苏晨的动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完全超出所有人预料之内!
迎面而来的空气剧烈震颤,白翊仅能捕捉到一个快速靠近的虚影,仅凭直觉做出预判,后退同时横剑一挡接下当头斩下的十字剑。
康拉德见白翊有危险,当即就要上去解围。诺菲勒提剑挡住康拉德去路,道:“你的对手是我。”
“让开!”康拉德声音冰冷,其中夹带的怒意清晰可闻,“否则我不客气了!”
诺菲勒眉梢挑起露出一个微带讶异的表情,“我想我可以期待一下。”
另一边,恐怖的力道沿着利刃传递下来,压迫白翊直接单膝跪了下去。苏晨是攻击目标是自己,那么那句‘死了’指的是——白翊眼中失去的焦点,握紧利刃的手臂微微颤抖。
苏晨脸上笑意隐去,居高临下看着失去战意的白翊,过了片刻,他俯下身,伸手扣紧白翊的领口,强迫他看向自己。
苏晨的眼眸澄澈平静,少了平时的浮夸,却多了一分稳重在里面,那是白翊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然后他看见对方嘴唇动了动,用口型道:“听。”
听?
白翊茫然,这间主控室除了光脑运作的声音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仿佛是在回应他心里的不安,沉寂已久的耳麦恍然响起一阵微弱的电流声。
笃——笃——
白翊眼睛豁然一亮,在前面前,苏晨那张欠扁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坏笑。
通讯器光屏亮起,频道内代表希尔维森·梵卓的id前亮起象征正在通话的光点,而对话框内多了一条实时通讯的文字讯息——【把你的身体交给他。 from hill】。
“准备好了么?”苏晨笑着低语。
白翊先是一惊,犹疑片刻后抿唇点了点头,“他在哪里?”
苏晨狡猾一笑,“他来了。”
他话音刚落,主控是入口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已经闭合额数控门被炸飞出去,灰尘簌簌落下,一道电弧割开漫天尘埃,掀起冲天的热浪,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磅礴气势。
诺菲勒意识到危险,当即放弃和康拉德的缠斗侧身要避,康拉德看出他的意图,徒手扣上光剑剑身,灼热的高温瞬间融化掉皮肉,将他整条手臂炙烤得仅剩下白森森的手骨。
光剑从背后刺入直抵心核,诺菲勒吃痛得干咳一声,意识体没有真实血肉,这一击虽然命中要害,但却不能造成疼痛以外的更多伤害。
“好久不见,昆西老师,您对这个打招呼的方式还满意么?”
诺菲勒堪堪回过头,正迎上希尔维森泛起血色的眼眸,“你这样杀不了我,希尔。”
“我知道,”希尔维森大方承认,握住光剑的手掌用力一扭,“您放弃我,我背叛您,只要您能感觉到疼就足够了,昆西老师,您真的让我失望了。”
嵌在意识体内的光剑仿佛要把灵魂烧成蒸汽,诺菲勒隐忍地抿紧嘴唇,伸手握住从胸口透出的剑刃直接向侧一拉,任凭光刃割裂半边身体,然后快速移动到主控室另一端。
康拉德折身要追,一只手徒然按上他肩膀向后一带,“你休息,”希尔维森提剑掠过他身侧,“剩下的交给我。”
诺菲勒向后倚靠在墙壁上,整个上半身正在以一种诡异的状态重新融合在一起,整个过程不过数秒,但意识体撕裂带来的痛苦去远超肉体损伤的数十倍,他深深缓了口气,冷眼看向不远处的苏晨,“你背叛我。”
苏晨摊手耸了耸肩,“算不上,我本来也不是您的人。”
诺菲勒略微蹙眉,“你为联盟做事?”
“联盟?”苏晨像是听到了某件非常可笑的事,“大人,您是在开玩笑么?联盟如果知道我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病毒变异体,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我切成一块一块的——”说完这句他悄悄瞄了眼身旁的白翊,补充道:“当然不是喂狗~”
白翊心里的疑问一点也不比诺菲勒少,眼下直接无视掉这家伙不合时宜的玩笑,开口问道:“是……我父亲?”
“嗯——”握住十字剑的五指缓慢收紧,眼睫抬起,苏晨看向诺菲勒,声音轻缓却带有明显的威胁意味,“你能想象么,bye,我帮他把father分解成那个样子的过程中,会有多想亲手砍了他。”
“那又怎么样?”
诺菲勒闻言笑了起来,“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意识体,所有攻击对于意识体来说不会构成生命威胁,而你们的精神力完全无法与我比拟,换句话说,你们根本不可能杀了我——留下bye,我会放你们离开。”
“如果我说不呢?”希尔维森说。
诺菲勒轻描淡写道:“那只好一个一个解决掉你们,然后再取回我所需要的身体。”他刚说完,千万条的思维触从黑暗中涌出,如同汹涌的激流,瞬间淹没了整间主控室。
被思维触侵占的空间根本无处容身,淡蓝色的荧光汇聚在一起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白翊回头看向希尔维森所在的方向,恰在此时希尔维森抬头迎上白翊的眼睛。
目光交接的瞬时,彼此的容貌变为这幻境一般的精神域中唯一真实的景象。
【把身体交给他——】
没有交代任何原因,仅仅是一句命令式的讯息,白翊选择无条件相信希尔维森的决定,手指松开,合金利刃滑落,密集的思维触插|入身体,犹如装备了上万发弹药的机枪扫射过灵魂。
一股寒冷而残暴的力量侵入身体,白翊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域深处有什么被撕扯开来,只留下鲜血淋漓的肉体和一片残缺不全的魂。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遭遇意识体分离,原本平静的意识海瞬间翻天覆地,来自精神世界的折磨疼得钻心剜骨,白翊痉挛一般绷紧身体,却因为被思维触贯穿而无法倒下。
冷汗顺着脸颊淌下,他痛苦地张开嘴拼命呼吸,视野中整个世界氤氲成泡影。
一切不过发生在十几秒内,不远处,希尔维森旁观着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数万跟具象化思维触从身前贯穿,血点飚上身后的地面,这个过程中思维触会一直侵入到生命体精神域深处,束缚住意识体,将它暴力扯出体外。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意识体分离,而这一次希尔维森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随着白翊的颤抖被生生劈成两半。
恍然之间,思维触抽离,白翊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双腿一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眼睫轻颤着开启,他费力眯起眼睛,幽暗的眸底瞳孔骤然缩紧——这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景象,莫过于你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睁开了眼睛。
白翊垂眼看向双手,那是属于少年的纤细手臂,冰白的肌肤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就像那时栖居在精神域中的nine一样。
同一时间,诺菲勒睁开眼睛,手掌抬起继而用力握紧,他感受着这具年龄身体的力量与生机,那张此时和青年白翊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表情。
忽然,血族冰冷的体温开始变得燥热,五感麻痹,紧接着就是被上万只异虫啃噬血肉的强烈痛感,诺菲勒身体一僵,原本笑容扭曲的面部变得更加扭曲起来,他僵硬地转过身,眼底仿佛含着滔天怒意,牙关紧咬,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您正在经历血族受到d病毒感染时的免疫反应,整个过程将持续24小时,虽然d病毒的诞生与您有关,但是这恐怕是您第一次体会免疫过程的奇妙感觉——”苏晨遗憾地摇摇头,“好好记住现在的感觉,诺菲勒大人,因为您根本没有接下来的24小时。”
诺菲勒顿时明白过来,阖上眼,旋即自嘲似的干笑起来,过了几秒他依次看过在场的另外四人,最后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永久沉睡的白琮西身上,“用bye的本体作为诱捕我意识体的牢笼,这种自毁式的天才想法一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是当年我逃离悉尼基地前,father交代给我的两件事之一,不过您有一点倒是说错了,”诺菲勒疑惑地看向苏晨,苏晨提起十字剑,缓步走向白琮西所在的支架,轻声说:“困住你的并不是bye的本体,只是依照他本体、并通过富含d病毒的营养液培养出来的人造体。”
诺菲勒讥笑道:“我一直诱导他,让他误以为我是对反吞噬产生的病毒变异体有兴趣,没想到琮西能看穿我的真正目的。”
“实际上father确实被您骗了,只不过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他坚持要完全控制自己所创造的东西,所以才会将自己变成结束一切时至关重要的道具,至于您口中‘自毁式的天才想法’——”苏晨颇为得意地扬起嘴角,朝希尔维森默契地眨了下左眼,“能在短时间内听我说完情况就迅速作出决定,我觉得他确实是个天才!”
苏晨翻身攀上支架,找到盛放白琮西大脑额培养舱,伸手轻轻抚摸过舱壁,淡淡道:“忘记告诉你,father交代给我的第二件事就是务必亲手杀了他。”
最后,苏晨看向白翊,莞尔一笑,道:“father说,他让你经历过两次死亡,最后一次,你准备好迎接永生了么?”
十字剑凌空斩下,直接穿透培养舱,将浸泡在里面的脑割成两半。
显示生命体征的电图变为一条不再起伏的直线,数十台培养舱同时暗淡下去。一切生存指标归零,锁定在白琮西体内的基金编码同时崩溃。
吞噬过九级变异体的意识体受到连锁影响,白翊感到心口传来一记钝痛,宛如再次被子弹击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在落地前被人接住,进而紧紧搂进怀里。
“我等你回来,”
冰凉的气息吹进耳蜗,让白翊愈陷愈深的意识有了一秒短暂的清醒。
“我爱你,bye——”
尾声:
极夜覆盖下的南极大陆,万里冰原犹如一块光滑的毛玻璃,飞行器静静停在背风处,天窗开启,透漏出一蓬温暖的淡黄色光晕。
那场极光一直未来,尼克勒斯裹着厚厚一层毛毯缩在座位里,仰头望着天空,指缝里夹着那张占卜出来的纸牌。
飞行器内安静得像一座棺材,他等得有些焦虑,极夜岿然不变的天色完全模糊了时间概念,而通讯器放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他伸手去够却怎么也碰不到。
“洁西卡,”他轻声唤道:“来帮我一下。”
没人回应——
“洁西卡?你——”尼克勒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不对劲,变异体听力出众,即使一点点细微的声响也足以引起他们注意,他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你……还活着么?”
依然没人回话。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一般的寂静,尼克勒斯掀开毛毯,顾不上穿鞋直接光脚踩在地板上,他几乎不用寻找,就在后一排的座位上发现了毫无反应的洁西卡。
女人妩媚的脸已经僵硬,肌肤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泽,尼克勒斯站在过道里,低着头,瘦弱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然后他轻轻叫了声,“琮西……”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脚背上,他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琮西……”
飞行器的舱门被猛然拉开,虚弱不堪的少年踉跄着爬下扶梯,赤脚在冰面上奔跑。深蓝色的夜幕恍然凝聚起一条斑斓的光带,极光降临,而尼克勒斯早已失去观赏的心情。
这具身体随时可能报废,他就要死去,这里距南极基地有137.5公里,他能做的就是在倒下前尽可能缩小这个距离。
几天后,亚洲北部某城市。
一丝游离的意识悄然诞生,第一口空气吸进肺部,蝉翼似的眼睫轻颤着睁开,如同长眠的人终于醒来,思维重组往往发生的异常缓慢——
我还活着?
他在脑中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紧接着记忆深处的记忆瞬时归位,两个声音在他脑中交替响起。
“准备好迎接永生了么?”
“我等你回来。”
水晶棺内的少年猛然撑起身体,光|裸的身上只盖了一件白色防护服。
黎明的晨曦从墙壁上一扇小小的窗口透进来,白翊伸手挡在眉骨上遮住那道刺眼的白光,眼睛起来,过了很久才认出眼前房间的模样。
盛放实验体标本是玻璃瓶和仪器被全部清空,整间地下室经过特战队取证完全不可能留下任何东西,可现在这里多了一座棺材,自己从中醒来,并且又恢复到少年的模样。
一切又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四百年前他在这死亡,此时又在这里获得重生,而那个做出安排的男人却永远无法再给出答案……
白翊从棺材里迈出来,穿好防护服,这才感觉到衣服口袋里装着什么,他伸手进去把东西拿出来,是一只处于休眠状态的通讯器。
激活设备的瞬间光屏弹出,白翊把配套的耳麦戴好,输入通讯id,直接发送过去一个语音请求,片刻过后对方接通——
“您好,我是希尔维森·梵卓,”对方礼貌开口,“希望您不要占用我的通讯id太久,因为我在等一通重要通讯。”
男人的低沉嗓音一如既往的优雅好听,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白翊向后靠在棺材上,忍不住脑补出希尔维森按下耳麦垂眼说话的模样,唇边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少将大人,您是在等我么?”
通讯器那端刹那静了,过了很久才不确定地唤了声,“bye……”
白翊嗯了一声,“是我。”
希尔维森道:“把坐标发过来,我立刻动身去接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驻外基地么?”白翊说:“我们那里见。”
通讯频道传来引擎发动的声响,希尔维森一口应下,紧接着叮嘱道:“路上你自己注意安全,基因编码被破坏后,丧尸正在被自然界自行代谢,但这个过程会持续几年时间才会彻底完成,总之——”
“希尔,你忘记了,”白翊笑着打断他,“我不会被病毒感染。”
“抱歉,这几天我快疯了!”希尔维森也笑起来,“后来阿晨那个混蛋告诉我他不知道你的新身体被保存在哪里,你不知道,当时我真想杀了他。”
“其实我知道,那天在主控室,阿晨故意说你‘死了’的时候我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
白翊沿着暗道走出地下室,枯萎的草地上落了一层雪,他深深吸了一口冬季沁凉的空气,碧蓝的天空明净如洗,不远处一只干瘪的丧尸发现了他,伸出烂得仅剩下骨头的手臂,摇晃着扑了过来。
“遇见麻烦了?”听见这边动静不对,希尔维森问道。
白翊侧身避开同时回手勒住丧尸脖颈,咔嚓一声直接搓开颈椎,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小麻烦而已,不用担心。”
“我对,在主控室,我还记得你说的话。”根据太阳位置确定出大概方向,白翊把丧尸扔在一边,仰起头,生平第二次望向这栋大楼顶端。
“哪句——?”希尔维森问。
“最后一句。”
少将大人故作思考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就是——”白翊轻轻吻了吻通讯器,“我也爱你,希尔。”
——in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