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一军军长余汉谋在赣南大庚通电逼陈济棠释兵下野,并宣布就蒋介石委任的广东绥靖主任兼第四路军总司令职,并率部回粤驱陈。
七月十五日,陈济棠的第二军军长张达在韶关发出通电,服从中央,欢迎余汉谋回粤主持一切。
陈济棠的第三军军长李扬敬表现消极,副军长李汉魂挂印而去,虎门要塞司令李洁之避往香港。陈济棠一共有三个军,被蒋介石的“银弹”一击,便叛的叛,走的走,陈济棠又急又气,忙召翁半仙来责问:
“你说机不可失,现在可好,这局面叫我怎么收拾?”
那翁半仙并不惊慌,只是摇头叹息,仿佛是到手的金子转瞬间变成了一堆黄泥似的,说道:
“总司令,可惜呀,真可惜!”
“你还想来诓我?有什么好可惜的?”陈济棠竟拍桌子,响台炮,再也不像原来那般对翁半仙尊如上宾,言听计从了。
“总司令,纵使我要诓你,神明亦不见容呀!”翁半仙仍在摇着头,说,“那天是在吕祖面前扶乩,吕祖降下四字真言——‘机不可失’。机者,飞机也,乃是指陈总司令的飞机不可失也,今飞机既失,大势去矣!”陈济棠听翁半仙一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好久才讷讷道:
“你既然知道,飞机不可失,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翁半仙又摇了摇头,说:“吕祖真言,何敢轻易泄露?可惜呀!真可惜!”
陈济棠颓然地站着,手中的银制水烟壶,“吧嗒”一声跌到了地上。蒋介石的江山,他不但拿不到手,眼看连自己的江山也失掉了。这时,机要参谋拿来一份急电,陈济棠接看,原来是白崇禧从南宁发来的。白鉴于陈之处境垂危,从两广唇亡齿寒的立场出发,请陈将可靠部队集中广州周围,采用内线作战方针,节节抵抗,同时将军需装备全部运往西江上游,紧靠广西,作背城借一之举。陈济棠看后,默然良久,仰头叹道:
“吕祖真言不可违,命中注定如此,罢罢罢!”
他即命人去把李宗仁请来,神色沮丧地说道:“德邻兄,我们散伙吧!”他一边说一边从长衫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万元的支票来,递给李宗仁:“德邻兄,难为你跟着我辛苦这一场,我送你二十万元,算是给你的辛苦钱,也算是散伙费吧,望你好自为之!”
李宗仁只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不祥之兆和说不出的苦衷,他接过那二十万元支票,和陈济棠握了握手,说了声:“多保重!”便告辞而去。
七月十八日晚,陈济棠向广东省银行提取了白银二千六百万元,率家人匆匆登上一艘名叫“蛾”的英国军舰,悄然去港,做寓公去了。
七月二十三日,余汉谋由韶关飞抵广州,接管了广东军政大权。蒋介石不费一枪一弹,不流一滴血,便轻易将陈济棠盘踞五年的广东夺到了手上,再一次显示了他手中“银弹”的威力。
正当余汉谋顺利接管广东军政大权的时候,蒋介石忽然电召浙江省主席黄绍竑上庐山面授机宜。黄绍竑接电,心里不禁一沉,他明白蒋介石必然要命令他去收拾广西李、白。
因为陈济棠既倒,李、白孤立无援,正是下手解决广西问题的极好机会。黄绍竑当然不愿为蒋介石解决李、白充当打手,这些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去了。他在南京政府里当过内政部长,又兼任过交通部长,部长的冷板凳坐久了,他感到有些厌倦。他明白,蒋介石之所以养着他,迟早总要他去收拾李、白,他觉得与其这样混下去,还不如自己去打出一块地盘来。中国之大,处处都有人占着,他无兵无饷,如何去打地盘呢?这时,恰好新疆的马仲英与盛世才打得不可开交,没有人管。黄绍竑灵机一动,便想“取人之所弃”,提出以武装去统一新疆的建议。他的建议首先得到行政院长汪精卫的支持,汪答应拨一千五百万元作为筹备经费。钱有了,兵呢?黄绍竑首先想到了在东北军任骑兵军军长的何柱国,因为何是广西容县人,与黄是小同乡,东北军退入关内后,正四顾茫茫无所依靠,张学良又下野出洋去了。黄绍竑认为此时正是拉拢何柱国的好机会,他便劝何以巩固西北边防为名用骑兵长驱直入搞掉盛世才,把新疆夺到手上。何柱国不愿脱离东北军系统,也不愿为黄绍竑火中取栗,没有答应去新疆。黄绍竑只得去找蒋介石了,他向蒋建议,请调胡宗南驻甘肃部队的一部和胡的一队飞机入新疆,计划军队完全用
汽车长途输送,趁盛世才、马仲英相峙的时候突然打过去,把盛、马两方一齐解决。同时,在迪化(今乌鲁木齐)还有两支由东北退出的义勇军残部,也答应帮忙。此举必然马到成功。蒋介石见黄绍竑用胡宗南的部队去解决新疆问题,也就答应了,因为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嫡系,这无异于为蒋开拓地盘。黄绍竑有钱有兵,雄心勃勃,他即驰往归绥(今呼和浩特)筹备。待筹备工作大致就绪后,他便赴兰州同甘肃省主席朱绍良和第一军军长胡宗南商量出发。
黄绍竑斡旋蒋桂双方,游说李宗仁飞穗谒蒋,右一为黄绍竑,右二为李宗仁
不料,正在这时蒋介石一个电报打来,要黄绍竑停止进行,并立即回庐山去见他。黄绍竑知道蒋介石变卦了,必是对他此去新疆不放心。蒋介石不同意,胡宗南便不能出兵相助,黄绍竑辛苦奔波一场,雄心壮志顿成画饼,他气得倒在兰州,病了一场,回到庐山,见了蒋介石,便递上请辞内政部长一职的报告。蒋介石忙安慰他,说之所以要他停止进行,是因为新疆情况复杂,顾虑会引起棘手的外交问题,希望内政部长一职还是请他继续做下去。黄绍竑在南京多方了解,才知道戴季陶和朱绍良等人都向蒋介石进言,说黄绍竑去新疆必有野心,不能让他去。蒋介石联想民国十七年北伐军打到北京时,白崇禧就曾请缨去经略新疆,如今黄绍竑旧事重提,且又得汪精卫支持,蒋介石对此更不放心,因此命令他停止进行,以免生事。黄绍竑知道内幕后,一气之下从南京奔到香港,在港住了些日子,就回广西去了。
李、白与黄绍竑本来就藕断丝连,这些年来,黄虽离开广西投蒋,但并没有给广西和李、白造下什么麻烦,相反,黄利用他在中枢的便利,不时给李、白通通风、报报信,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李、白今见黄绍竑突然从南京跑回广西,便知他和老蒋不睦,因此更是热情招待。黄绍竑跑到柳州沙塘,看他的“森茂公司”,只见他离广西时种下的那些桐油树,已经开花结果,长势甚好,他又指示经理,再多种一些。李、白请他到广西各地参观视察,他见广西的民团组织和乡村基层政权建设颇有特色,各项建设比他当省主席时还要搞得好,心里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白崇禧想利用他反蒋,便请他给军政人员演讲。黄绍竑明白,自己是要走钢丝的,岂可开口反蒋?因此,闭口不谈军政,只是大肆宣传种树的好处,特别是种桐油树的经济价值。白崇禧笑道:“季宽回广西当经济督办如何?”黄绍竑便笑答:“当种树督办岂不更好!”李宗仁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任由他讲去。
黄绍竑虽然在广西大谈种树的好处,但是还是惊动了蒋介石。当时两广正在联合反蒋,他生怕黄绍竑又和李、白搞在一起,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对他不利,马上又一个电报打过来,要黄立即到庐山去见他。黄绍竑上了庐山,蒋介石对他说:“你既然对内政部长不感兴趣,我就请你去当浙江省主席吧,省府的民政、财政、教育各厅厅长和保安处长人选,已经定下了,秘书长和建设厅长由你带人去。”黄绍竑明白,蒋介石要他出任浙江省主席,是为了羁縻他,因浙江近在畿辅,在蒋介石的直接控制下,他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黄绍竑也正闲得无聊,便在“慰情聊胜于无”的情况下,也就只好将就了。他把自己从广西带出来的亲信黄华表和伍廷飏分别安插为秘书长和建设厅长,便到杭州赴任去了。那时,正是“一·二八”上海抗战不久,黄绍竑到了浙江,也照广西的做法,搞民众组织训练,在城市搞义勇警察,在乡下则搞保甲和民团。他又弄了几百万元款子,在平湖县海边的乍浦镇至嘉兴一线筑了一条颇为牢固的防御工事,叫乍嘉防线。蒋介石又调了三个师驻在杭州、嘉兴、平湖一带,归黄绍竑指挥。这下,他这省主席总算不寂寞了。他正在很有兴趣地做着浙江省主席的时候,不想,蒋介石一封电报,又把他召上了庐山。
黄绍竑由杭州乘火车到了南昌,上庐山后,先去见蒋介石的南昌行营秘书长兼侍从室主任杨永泰。
“畅卿兄(杨永泰字畅卿),委座召我上山有何事?”黄绍竑问杨永泰。
“喜事,喜事。”杨永泰既风趣又诡秘地笑着说,“委座要把你嫁出去。”
“嫁出去?”黄绍竑愣了愣,“上哪?”
“嫁到广西去啊!”杨永泰仍然笑着说,“委座已做决定,调李德邻到京任军事委员会常委,调白健生为浙江省主席,调你为广西绥靖主任。”
黄绍竑明白自己又一次被人当枪使,便发起火来,说:“好家伙,你们这回硬要把媒人婆拉上轿,当小姐出嫁了。也不问一问他本人愿不愿意,也不问一问男家要不要,这是谁的好主意?”
“嘿嘿,”杨永泰还是笑着,说,“季宽兄不要急,横竖你已经嫁过一次了,再嫁一次有什么害羞呢?你还是准备上轿吧,委座过几天就要带着我们去广州,要亲自为你操办喜事哩。嘿嘿!到时我们为你吹吹打打,由陈辞修的军队抬轿子,把你送到南宁去。”
黄绍竑一听更急了,说:“男家不要怎么办?”
“自古皇帝女不愁嫁,他们敢不要吗?何况我们这里嫁一个到他家里,又从他家里讨一个过来,岂不是拉直,两不吃亏,他们一定会肯的。”杨永泰还是笑着。
“不行!不行!”黄绍竑直摇着手,“他们一定不会肯的,如果硬要这样做,那就一定要打仗了!”
“打就打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有把握。”杨永泰信心十足地说道,“解决广东不费一枪一弹,解决广西打几枪要什么紧!”
“畅卿兄,”黄绍竑苦笑着,说,“外敌当前,现在打内战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呀!”
原来,要黄绍竑“再嫁”广西,乃是杨永泰出的鬼主意,因为自黄脱离李、白,投效中央后,对于解决广西问题,黄不是躲闪,便是设法推或拖,每次蒋、桂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眼看黄绍竑就要被拖下水了,但他总能巧妙地化险为夷,脱身事外。这次,蒋介石在兵不血刃解决陈济棠后,便决心顺手牵羊,把李、白的广西老巢也端了。这自然又得要黄绍竑赤膊上阵啦!杨永泰鉴于几年来没有摸清黄的老底子,这次便向蒋介石献计,用“再嫁”的办法,借着这个机会,使黄与李、白破脸。杨永泰见黄绍竑果然急得不得了,心里不禁暗暗好笑,心想,看你这只泥鳅这回还能溜过去!但他却又装得此事与己无关的样子,推着黄绍竑道:
“这都是委座的一番美意,不干我事,不干我事,你去见委座说吧!”
黄绍竑进入蒋介石的办公室,蒋介石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这时期因蒋介石正提倡“新生活运动”,因此他的居室也布置得十分简朴,办公室里除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和两张沙发外,别无他物,甚至地板上连地毯都没有铺。蒋介石见黄绍竑进来,脸上先微笑,然后招手请入座,接着说道:
“嗯嗯,季宽兄你来了,很好,这个,这个,中央对你的职务,已另有安排。”
“委座……”黄绍竑正要陈述不“再嫁”的理由。
“嗯嗯,”蒋介石不让黄绍竑有插话的机会,他接着说道,“中央对解决广西问题,真是煞费苦心,为了不损伤国家元气,决定把李德邻调中央军委会任职,你和白健生对调,到广西任绥靖主任,以上任命,已于今日正式发表。”
黄绍竑心里不断叫苦,心想这样做不打内战才怪哩。蒋介石从抽屉里亲自拿出一份委任状和一块四方铜制的大印,交给黄绍竑,说:
“这是委任状和印信,你收下。浙江的事情,你也不必回去交代了,就在山上住几天,我们由南昌飞广州,你就跟我到广州去,准备到广西接事吧!”
黄绍竑双手捧着那委任状和大印,心里叫苦不迭,真像乔老爷上轿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出来时,杨永泰、张群、熊式辉又围上来取笑要喝“喜酒”,黄绍竑被他们闹得昏头昏脑的了,一不小心,手中那铜铸大印“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杨、张、熊三人不由大吃一惊,杨永泰连忙拾起大印看时,竟摔缺了一个角,张群、熊式辉忙说:
“怎的好,怎的好?我们撞了季宽兄的喜事啦!”
杨永泰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横竖季宽兄是‘再嫁’的人了,我找人用银将这角焊上行啦!”
几天后,黄绍竑便带着这块用银修焊过的铜铸大印,心事重重地跟着蒋介石由南昌飞到广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