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的,待我与韩氏兄弟斗得精疲力乏之时,他便使出‘卞庄刺虎’的故伎。因此,我们与韩彩凤不斗到一死一伤的地步,他是绝不会轻易投入战斗的,我胜,邓必出来打几拳死虎,以分柳州地盘,我败,他就过来踢我们几脚。总之,我们对他得处处提防。为此,需兵分两路,德公率韦肇隆纵队的两个营在东泉以北一带活动,一来可监视邓瑞征,二来可袭韩彩凤侧背。我则指挥夏威、何武、伍廷飏、钟祖培纵队,正面攻击韩彩凤。”
李宗仁说了个“好”字,正要分兵,忽参谋来报:
“巡逻队捉到了韩彩凤派往邓瑞征那里送信的一个人。”
参谋将搜获的书信交给白崇禧,白崇禧接过一看,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赵子龙’也会用计啦!哈哈……”
李宗仁忙接信来看,原来是韩彩凤致他的把兄弟邓瑞征的信,大致是邓瑞征着人送来的信已阅,同意双方采取一致行动,夹击李、白之军,事成之后,韩彩凤愿将柳州地盘让与邓瑞征云云。李宗仁道:
“韩、邓本是沈鸿英系统,他们又是把兄弟,此事不得不防。”
白崇禧道:“这对把兄弟在桂林已经打破了脸,现在联合谈何容易?邓瑞征已移军洛埠,与韩彩凤和我军保持相等距离,韩彩凤既派人送信与他,为何倒反要经过我们的防区?以此推断,韩彩凤这封信不是送给邓瑞征的,却是明明要送给我们的哩!”
李宗仁大悟,忙道:“是的,是的!”
白崇禧随即取过纸笔,一挥而就,忙命参谋将那送信人带进来,白崇禧对那送信人说道:
“韩彩凤这点小计如何瞒得了我?我不杀你,这是我的一封信,你带回去交给韩彩凤。”
白崇禧打发那送信人走了之后,便对李宗仁说道:
“我正面战场将有一场恶战,德公与我必须保持有效的电话联系,以便及时请示磋商战局。”
“一切由你安排!”李宗仁说道。
商议完毕,李、白便各自调度部队去了。李宗仁率韦肇隆的两个营,正要出发,第二纵队司令何武气冲冲地跑来,对李宗仁说道:
“总指挥,你要我听白崇禧指挥吗?”
这何武在“定桂讨贼联军”中资格最老,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等人还是陆军小学学生的时候,他已在南京总统府陆军总长黄兴指挥之下的第八师任连长,战功卓著,后来又跟随李宗仁上六万大山。在军中他只服从李宗仁一人,黄绍竑虽是副总指挥,但何武认为黄是偷李宗仁的本钱起家的,因此对黄绍竑甚为鄙夷。至于白崇禧,何武认为此人诡计多端,又是黄绍竑系统的,对他皆无好感。现在要直接受他的指挥,何武哪里肯服,便怒气冲冲跑来见李宗仁。
“白崇禧是当今一位初露头角的军事家,你必须服从他的指挥,这是军令!”
李宗仁的话,硬得像一块钢铁,掷在地上可以叮当作响,不容何武有一丝半点的犹豫。
“好吧,既是总指挥如此说,我去就是!”何武掉转头,扬着手中的马鞭,跨上马背,狠狠地抽了一鞭。
李宗仁、白崇禧率领部队,分头出发,只留些小部队,象征性地看守着柳州城。
却说韩彩凤在大茂桥布置好防线后,正准备与李、白的军队决战,那送信之人回来了,韩彩凤忙问:“情况如何?”那送信人道:“信没送到邓瑞征手上,却被李、白军队搜去了。”
韩彩凤听了心中暗喜,李、白这下中他的离间计了。那送信人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呈给韩彩凤:
“这是他们给师长的信。”
韩彩凤接过信,撕开信封,看过之后,却愣愣地站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白崇禧这封信确实厉害,直触到韩彩凤心中的痛处。白崇禧在信中指出,陆荣廷在广西的统治是“大厦已倾”,韩彩凤“独木难支”,现在退据上雷,“虽得地利人和,然蹂躏桑梓,罪孽深重”,白崇禧指出韩彩凤此战必败,全师覆灭,出路有二——“一投降,二流窜湘、黔”。至于“庆远,乃死城之地,既不可据,亦不可守,乃兄必死城中”。白崇禧最后敦劝韩彩凤:“欲全名节,则不可降,吾放你一条生路,退入湘、黔罢,但仅允带随从三人,不可多矣!”
韩彩凤看罢此信,一股凄凉之感顿生心头,仿佛那白崇禧此时已钻入他的肚肠之中,把他的心思早窥得一清二楚。为了驱赶心中的郁闷,韩彩凤取过他那把大刀,在一块长条磨刀石上,泼下一大碗酒,使劲磨起刀来。那刀本来就闪闪发亮,给他这一磨,更闪出一道逼人寒光。韩彩凤提刀在手,拉开架势,舞起刀来。他武功极好,刀法娴熟,只见一片寒光闪耀飞舞,有如平地腾起一道道闪电。
第二天早晨,部下来报:李、白的军队已逼近大茂桥。韩彩凤也不说话,把那大刀往背上的皮带里一插,又把那支子弹装得满满的驳壳枪往前边一
挂,大步流星,直奔阵地而去。到了阵地上一看,只见满山遍野尽是戴着童子军帽的李、白军队,正向大茂桥压来。韩彩凤抽出大刀,吼叫一声“杀”,率领部下直扑过去。
却说白崇禧命夏威率所部打头阵,刚接近大茂桥,便被韩彩凤一个猛冲,抵挡不住,往后便退,正遇白崇禧率大队接住。白崇禧见韩彩凤勇猛异常,忙指挥伍廷飏、钟祖培从左、右两翼包抄上去,将韩彩凤团团围困。那韩彩凤毫无惧色,将大刀扔给身边的卫士,夺过掌旗兵手里那面红底白心中间书着一个大“韩”字的军旗,“哗啦啦”地舞将起来。哪里危急,他的旗帜便挥舞到哪里,哪里便转危为安。两军短兵相接,肉搏冲杀,近距离扫射,喊杀声震得大地颤动……
白崇禧把临时指挥所设在一个小山坡上,不用望远镜,那惨烈的厮杀便可一目了然。他见敌军中一个军官挥舞着大旗指挥作战,如入无人之境,料想此人必是韩彩凤无疑,不禁叹道:
“‘赵子龙’名不虚传!”
白崇禧忙传下命令:“集中轻重火力,务必消灭那个掌旗者!”
霎时间,子弹如飞蝗纷纷射向韩彩凤。韩彩凤连眼也不眨一眨,仍挥舞大旗,时而迅跑,时而滚翻,时而跃进,时而匍匐,但手里的大旗却不停地舞动着,连白崇禧也不得不暗暗喝彩叫绝。两军酣战由晨至午,白崇禧发现自己的部队已渐不支。这时李宗仁打来电话,询问战况,白崇禧只答了一句:“与敌正激战中!”李宗仁又问:“需要我投入战斗吗?”白崇禧答:“德公放心,我还有预备队!”白崇禧放下电话,命令传令兵通知作为预备队的何武纵队,立即跑步投入战斗,绕过大茂桥,直拊敌背。
何武率自己的纵队在距离战场两里多路的一个山坡下警戒,他自己坐在一棵大枫树下,那宽厚的脊背舒坦地靠在树干上,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撕扯着刚煮熟的一只大肥鸡。这时传令兵急急跑到他的面前,传达了白崇禧的命令。何武啧了一下嘴,说道:
“老子打了快二十年仗,也没有使用过预备队。民国元年我们第八师在南
京……”
那传令兵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想起战场危急,忙又把命令复述了一遍,何武这才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传令兵走后,他又喝了一阵酒,直到把那只大肥鸡吃得只剩下一堆骨头,他才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感到有些困倦,此时正是午后时分,太阳炽烈,他酒足饭饱,更不想动,侧耳听了听,只隐约可闻一阵阵枪声和喊杀声,他估计白崇禧胆怯,想过早地使用预备队,口里喃喃道:
“这仗让我指挥,韩彩凤早被抓住了。哼,白崇禧,中国崭露头角的军事家,老子就让你把角都露出来吧!”
说罢,便放翻他那胖大的身躯,挽着手臂,在大枫树下,呼呼睡去。
却说白崇禧见何武的预备队迟迟不动,正想派传令兵再去催促,这时两名电话兵忽然押着一个人到指挥所来报告:
“参谋长,这是邓瑞征派来窃听电话的人,被我们查线时抓住了。”
那个邓瑞征的兵吓得浑身哆嗦不止,白崇禧见了忙亲手替他解开被绑着的双手,用好言抚慰道:
“我不杀你,你告诉我,邓瑞征要你怎样窃听我军电话?”
邓瑞征那兵见白崇禧说话和蔼,便说道:“邓……邓瑞征要我和另一个弟兄,寻找你们的电话线,将你们的电话线搭在我拉的一条专线上,这样,便可窃听你们的电话。不想刚才被你们发现,我的那个兄弟被打死了,我……”
“带下去。”白崇禧命令电话兵将那人带走后,马上叫人将通讯连连长叫了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通讯连长立即带着几个电话兵,又押着那个被派来窃听电话的敌兵一道走了。
由于何武的预备队没有及时投入战场,夏威、伍廷飏、钟祖培三个纵队经过半日激战,伤亡惨重,无法抵挡韩彩凤的猛攻,已全线动摇。韩彩凤大呼:“童子军不堪一击!”仍舞着那面被子弹洞穿累累的战旗,指挥部下,掩杀过来,将白崇禧的指挥所团团围住,韩军喊杀连天,向白崇禧的指挥所发起猛攻。白崇禧也不惊慌,从一名卫士手中夺过手提机关枪,亲率卫队反击,他的卫队都是些精壮士兵,训练有素,枪法极好,人数虽少,却也暂时顶住了韩彩凤的猛烈进攻。韩彩凤见已将白崇禧围在山坡上,心中大喜,高喊着:
“弟兄们,冲上去活捉白崇禧!”
韩彩凤的部队素来骁勇善战,现在见敌军指挥官已陷重围,更是精神抖擞,拼死往上冲。白崇禧见战场危急,连连派出几名传令兵去催何武率预备队增援,但刚下山坡,一个个传令兵便被密集的子弹射倒在地,白崇禧心里一紧,知突围已不可能,便只有横下心来死守指挥所待援。恰在这时,守在电话机旁的电话兵来报:
“参谋长,讯号响了!”
白崇禧提着枪,急往指挥所跑,进得那临时搭起的帐篷中,只听得电话耳机里“嘀——嘀——嘀——”响起三声长长的讯号。
白崇禧抓过送话器,急促地喊道:
“德公!德公!”
“健生吗?战况如何?”耳机里传来李宗仁颇为焦急的声音。
白崇禧用手捂着送话器,先喘了一口粗气,这才说道:
“报告德公,我部正面已将韩彩凤全军击溃,请德公率部由上雷北面追击前进!”
“好!”耳机里传来李宗仁兴奋的声音。
“韩彩凤残部必窜湘、黔边境,请德公务必将其围堵歼灭,我即率本部袭攻庆远。”
李宗仁又说了个“好”字,白崇禧这才放下电话,又喘了口粗气,用衣袖揩了揩脸上那豆大的汗珠,提着枪,走出指挥所。这时卫队营长跑来急报:
“参谋长,卫队营三个连长两死一伤,部队已伤亡过半,指挥所前沿阵地已全部失守,敌人已开始向我指挥部山头发起总攻击!”
白崇禧一看,只见满山遍野的敌军呐喊着正向山腰发起冲锋。这里虽不是大山,却是半丘陵半山坡,他的指挥所设在这个高地,下边尚有几个波浪式的丘陵形成的山坡,因此便于防守,现在下面的几道矮坡阵地已被突破,他急令卫队营长:
“收缩部队,固守主阵地,再过一个小时,韩彩凤就完蛋了!”
白崇禧提着枪,和剩下的一百余名卫士,坚守在山坡上,卫士们弹无虚发,将冲到阵地前的韩军一一射杀。山坡上,全是尸体,草木为之变色。韩彩凤见数次冲锋都被击退,遂组织了数百人的一支敢死队,悬重赏发起冲锋,他亲自提着大刀,率领卫队督战跟着冲击。白崇禧往下一看,见四周围山坡之中,密密麻麻除了死尸全是韩彩凤的部队,前头的士兵全端着手提式机枪冲锋,后边的全是大刀队突击,黑压压一片,只见刀光血影,弹火如网。白崇禧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看着散布在指挥所四周的卫队,已打得剩下不足百人。他看看腕上的手表,离他给李宗仁打电话的时间已过一小时十分钟。他焦躁地举起望远镜,朝东北方向观看,在他的视野之内,突然发现一支部队正向韩彩凤军的侧后冲来,白崇禧欣喜地喊道:
“邓瑞征到底来了!”
原来,邓瑞征自大塘与李、白会晤之后,将部队开到离上雷十多里便不再前进,他要在这里作观虎斗,或攻韩彩凤,或攻李、白,只等战机到来。为了能及时掌握韩、李两军交战情况,他思得一计,命两名电话兵从他的指挥部里暗中拉出一条电话线,与李、白的电话线绞在一起,他稳稳当当地坐在指挥部里,便可清清楚楚地听到李、白两人通话,以便待机下手。不想他的那两个电话兵偏偏又让白崇禧的电话兵在查线时发现了,一个被打死,一个被抓获。白崇禧审讯那个被抓获的电话兵后,深知邓瑞征的用意,便将计就计,乃命自己的电话兵押着邓瑞征的电话兵,仍到那里,将双方的电话线又绞在一处,并用讯号通知他和李宗仁讲话。白崇禧便在电话中佯称韩彩凤如何战败,以诱邓瑞征出兵攻袭韩彩凤的侧背。邓瑞征虽然足智多谋,但竟听信了白崇禧的话,他知李宗仁率有一支部队驻在自己的北面,不敢乘势袭击白崇禧,但听说韩彩凤已战败,为了战后好分享柳州战胜果实,便急速率军袭攻韩彩凤的侧背,李宗仁在电话中又得白崇禧报告,邓瑞征已投入战斗,他监视邓军的任务已完成,遂率两营,由东北方向加入战斗。韩彩凤虽然能战,但突遭此两支生力军的夹攻,无力抵抗,开始溃败。白崇禧见敌军全线崩溃,便指挥部队追击,直打得韩彩凤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走了一夜,方才摆脱李、白、邓三支部队的追击。
这天早晨,韩彩凤退到一处山隘口,正在埋锅造饭,他检点残部,尚剩三百余人,全是他的骑兵卫队,不觉想起白崇禧给他的信中有“仅允带随从三人,不可多矣”的话,便哈哈笑道:
“老子还有三百多人哩,不愁没世界可捞!”
正说着,只听一声炮响,扫来一阵密集的枪弹,他的骑兵卫队全下了马,正在歇息,遭此突然袭击,立时死伤半数,活着的忙奔上马背逃命。正奔着,又被前边山路上砍下的无数树木挡住去路,又是一阵密集的子弹扫射,韩彩凤部连人带马,打死大半。只听山谷中有人大喊:
“韩彩凤,我们白参谋长放你一条生路,但只准带随从三人同行!”
韩彩凤哀叹一声:“天灭我也!”遂拔枪欲自尽,却被身旁的两名贴身卫士挡住,又一名卫士在前开路,口中喊叫着:
“我们韩师长只带三个卫士,请高抬贵手,放条生路!”
山谷中的伏兵果然守诺,并不开枪,放过了韩彩凤和那三个卫士。韩彩凤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在三名卫士的搀扶下,消失在黑魆魆的大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