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已维修过好几回了,我儿子总觉得弹起来感觉不好,经人介绍说你们琴行技术好,所以,我才找到你们,还请你多费点心,如果我儿子满意了,我可以出双倍的调律费!”
“您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如果满意了,您也不用掏双份,帮我们琴行做做宣传就好了!”
“那个当然!今儿个可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
“那你忙着,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啊?”
我点头。她没有象大多数客户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而是选择了离开,出去时还特意带上了房门。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善解人意、和蔼可亲、以家庭为全部的女人,操劳让她的身材没有象同龄人那般地发胖,而操心却让她的发际间过早地抽出了银丝。
这和我往日里遇到的客户没有两样,准确地说,要更热情、更亲切一些。我有些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对一冷一热的母子?毫无疑问,那年轻男人是搞音乐的,一个歌手吧?一个帅气却耍酷的歌手!现在不都流行冷和酷吗?我将水杯放到女主人搬进来的圆凳上——除了这里,几乎没有放杯子的地方,然后继续我的工作。
当我调整完时,已经快中午了。因为女客户的要求,我确实多费了点心,从音色、音质到音准,还有手感,我都仔仔细细地处理了,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如果那个挑剔的儿子还不满意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我收拾好工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到客厅,我看见那年轻男人坐在沙发深处,他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方先生!”我叫。
他侧了一下头。
“琴已经调完了,你去试试吧,看还有什么问题?”
他站起来,依旧迈着较慢的步子。他走到钢琴前,一只手扶着钢琴,弯下腰用另一手触摸一下琴凳,然后坐下来。
一组组和弦琶音从他的手指尖流淌了出来,有如行云流水,不禁让几乎天天听这几组音而已经有些漠然的我精神为之一振。
他停下来,将头转向我。我看见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谢谢!”他居然开口说。
我说不清当时他的那声突如其来的“谢谢”为什么竟然让我有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如同一个从来都不在意你的高不可攀的上层人物突然间望了你一眼、露了一个笑脸一样。
我客气地回答:“没有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只要你满意就行!”
他回转头,准确地说,他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回转了头,漠然重回到他的脸上。我有些讪然,既然没问题,我也可以走了。我弯腰去拿地板上的背包。
突然琴声响起,*缓慢、低沉如诉。我抬眼望去,那年轻男人正旁若无人地在弹奏,他的手指修长白晰、柔韧有余、张合自如,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丰富,他的头、他的身体随着手中的旋律富有情感地晃动起伏着,此刻的他,和先前判若两人,不再冷漠、不再孤傲、不再怪僻,而是那么地热情、生动和神圣!
我再也迈不开步伐,近乎崇拜地看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动、起落,我屏住呼吸,集中了我所有的神经去聆听和感受。
他弹的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我只在碟片里听过这首曲子,曾感受过它旋律的悲怆和深沉,但是却远远不如此刻的感触深刻真实。这年轻男人居然弹出了整个乐章所要表达的全部情感:*、悲痛、激情、辉煌,令人震撼而扣人心弦!
曲子的结束是火热的,我如同经历了一场辉煌的交响曲演奏会一般激动不已。当他的双臂抬起放到膝盖上的同时,我忍不住鼓起掌来,而另一个掌声也在身边响起,我扭头一看,是那个中年女人——不知何时进来的演奏者的母亲,此刻的她,似乎比我更动情,她的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嘴角却含着笑容。
“来吧,出来坐会儿,真是太谢谢你了!”她说。
我随她出去,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此刻沉寂的演奏者,突然的掌声似乎惊动了他,他看上去很不安,我有些疑惑,再望向激动的母亲,我的疑惑就更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