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羌丁也会未雨绸缪,不禁欣慰。
“就是为了寻这石刃,他拆了我的斧,将来要做活可难了。”奚甘告状说。
羌丁嬉皮笑脸:“一把斧而已,你与小宰熟得很,再要一把便是。”
罂看着他们,不禁微笑,道:“出去吧。”说罢,同他们一道走出门去。
天气已经暖和,晨风凉而不寒。羌人们出行也要祭行神,却不愿用睢邑庙宫前的空地,于是所有人都去了城西的郊外。
篝火熊熊燃着,在仍有暮色的原野中显得夺目。
羌人们推选出来的大巫脸上涂朱,身上披着各色麻布拼凑的简陋巫衣,在篝火前又唱又跳。羌人们神色兴奋又庄重,巫师每唱罢一段,他们都向西方叩拜。
“他唱什么?”罂小声地问奚甘。
奚甘摇摇头:“我不是羌人,不知哩。”
罂了然。奚甘生在睢国,父母前三代已经是仆人,家乡在何方早已不知道了。此番仆人得释,也有许多和奚甘一样无从选择的人,最后只能继续留在睢国。罂想着,又看向羌丁,只见他专心致志地望着那篝火和巫师,橘黄的光照映着他的眉宇和鼻尖,别有一番虔诚。
罂也不再出声,她正想回过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她讶然,那人正是昨日在街上遇到的小臣规。
她想了想,让奚甘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
“小臣规。”她打招呼道。
小臣规见是罂,连忙行礼:“宗女。”
罂颔首微笑:“小臣来此何事?”
小臣规道:“来寻人。”
“何人?”
小臣规指指篝火前,道“仆方。”
“仆方?”罂看看那边,问:“大巫么?”
小臣规道:“正是。他替庙宫抄写文牍,才抄了一半,就说要走。卜人急死了,要我定将他拦下。”
“如此。”罂点头,略一思索,道“可这些羌人得释,是国君应允的,大邑商的王子也首肯呢。”
小臣规苦笑:“宗女所言确实,可这羌仆是卜氏那边的人,识得文牍。如今国中眷写之人实在难寻,卜人亦为难。”
罂看着他:“如此说来,只消有人眷写文牍便好了么?”
小臣规颔首:“正是。”
罂微笑:“小臣规,我在莘国也做过册人,此事或可帮上一帮。”
大巫唱祷完毕,羌丁随着众人再度叩拜,站起身来。
他朝身旁望去,却发现只有奚甘。
“册罂呢?”他问奚甘。
奚甘刚要回答,却听有人在朝这边叫喊:“羌丁!”
二人转头望去,羌丙带着妇人孩童走过来,问羌丁“行囊收拾好了么?该启程了呢。”
羌丁点头。
“丁!”这时,罂的声音响起,几人望去,看到她正分开人群走来。
“宗女!”羌丙和家人皆露出笑容,向她一礼。
“羌丙。”罂来到跟前,看看他们,问“要启程了么?”
“正是。”羌丙答道。
罂颔首,又看向羌丁。
羌丁也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些黯下。
这两日,二人虽一直在准备行囊,却不曾说过什么道别的话。如今分别在即,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罂深吸口气,摸摸他的头“你在路上要听羌丙的话,照顾好自己。”
“嗯。”羌丁小声答道。
“回到羌方也是,人生地不熟,无论能否找到祖父,都要时时谨慎。”
羌丁点头,没有说话。这时,他像想起什么,低头往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把禾管来。
罂讶然。
“我知道你草梗没了,昨日路过草垛,就给你折了这些。”羌丁嘟哝道“禾管好,比草梗耐嚼。”
罂看着那些修得整齐的禾管,心中不禁感动。
“什么耐嚼,宗女又不是牲畜。”奚甘用指节一敲羌丁的脑袋,众人皆笑。
羌丁讪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这时,领头的羌人大声呼喝,叫人们集结上路。
“该走哩。”羌丙对羌丁说。
羌丁颔首,奚甘帮着他从地上拾起行囊和木杖,挑在肩上。
“册罂”他再看向罂的时候,眼圈有些发红。
罂也有些不好受,看着他,抿抿嘴唇。
“走吧。”羌丙拍拍羌丁的肩膀,说罢,与妇人向她再一礼,转身走开。
羌丁看看他们,又看看罂。
“去吧。”罂勉强地笑笑,挥挥手。
羌丁一脸恋恋不舍,少顷,迈开步子。
“册罂!”才走一段,他忽然回头,朝罂喊道“你等我回来!我会还你贝币!让你坐车!给你食肉!”
旁边的行人莫名地回头。
罂看着羌丁,眼前忽然有些模糊,脸上的笑容却愈加开朗,用力点头。
“羌人归哉!”领头的羌人洪亮歌唱道。
“归哉归哉,携妇携子!”行人们笑着大声相和“归哉归哉,有黍有屡,行勿回首!”
罂再也忍不住,梗咽地把脸埋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