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一头健壮的水牛“哞哞”地叫唤,被几名武士拉上阶梯。
跃双臂高高抡起铜钺,用力劈下。
鲜血喷得如雾一般,染红了空气。水牛身首分离,轰然倒地。
武士们将水牛抛入祭坑,铺好的木柴随即染上鲜艳的血色。跃从大巫手中接过火把,一并掷入坑中,只听噼啪声响,松木慢慢地燃烧起来,火焰将坑中的死牛裹起,烟气冲天。
开场顺利,巫祝唱颂不已,手舞足蹈,祭台下的人群一阵欢喜。
跃走下祭台,朝被羽扇和小臣们簇拥的商王走去。
“父亲。”他向商王一礼。
“孺子不错。”商王露出微笑,伸手拍拍跃的肩膀:“今日首祀先祖,做得利落。”说罢,他看看身旁的小臣,那小臣得了示意,将备好的一角祭酒颁给跃。
“谢父亲赐酒。”跃双手接过祭酒,仰头饮下。
众人皆交口夸赞,商王看着跃,不掩喜色。
“我方才还与小王说,跃英武出众,必是大材。”商王身旁的妇妌亦笑意盈盈。
跃看向妇妌,礼道:“母亲过誉。”说着,他看向商王另一旁,兄长王子弓看着他,没有说话,却神色和煦。
“次兄英武,自不在话下。”妇妌身后的王子载笑嘻嘻道:“昨日次兄驾车走过市井,可收了不少果实。”
“胡扯什么。”妇妌嗔怪地瞪他一眼。
旁人却纷纷莞尔,商王亦笑。
“祡祭重大,孺子不可懈怠。”商王叮嘱道。
“敬诺。”跃深深再礼。
傍晚时,祭火还在大社燃烧,跃回到了宫中。
烛燎已经燃起,将宫室的庑廊和墙壁照得通明,他看看头顶,一抹深红的暗光在天边隐没。
“王子。”小臣乙迎出来,一边接过他手上的用物一边问:“用膳么?”
“用过了。”跃答道,踏上石阶。这时,他忽而望到正殿上有光照,问小臣乙:“何人在殿上?”
“凡尹。”小臣乙答道:“他已坐了半个时辰。”
跃讶然,片刻,点点头。他见小臣乙有些欲言又止,问:“还有事?”
“王子,”小臣乙踌躇道:“先前兕骊也来过,见王子未归,又离去了。”
跃微微抬眉。
“知晓了。”他没再多话,径自朝前走去。
正殿上,凡尹果然在。
“王子。”见到跃,凡尹从座上起身,向他一礼。
“凡尹。”跃微笑还礼:“未知尹来到,不曾迎候。”说罢,请凡尹落座。
“臣实惭愧。”坐定之后,凡尹苦笑:“王子操劳一日,还来登门打扰。”
跃问:“不知尹此来何事?”
凡尹目光视向周围。
跃会意,让小臣乙与侍立之人退下。
“尹但言无妨。”堂上无人,跃道。
凡尹笑笑,向跃道:“王子近来可曾见过小王?”
“见过。”跃答道:“今日祡祭兄长也在。”
“王子出征或许不知,秋凉贞问之时,小王曾向大王提议削减岁末祭祀人牲之数,大王恼怒至极,亲手鞭笞小王,还将小王身旁小臣仆众杀死。”说着,凡尹叹了口气,道:“此事传到凡国,凡伯甚虑。”
跃了然。
凡尹口中的小王,就是跃的兄长王子弓,三年前,以嫡子之身被商王立为承继王位的小王。
王子弓的母亲后癸是商王的第一任王后,后癸故去之后,跃的母亲后辛继为王后。后辛宽和,对王子弓照顾有加,跃与王子弓也一向感情深厚。
商王虽将王子弓立为小王,对他却不甚欢喜。王子弓性情温善,在民间颇有人望;商王则一贯以强硬成势,认为王子弓过于软弱。出于期望,在王子弓成为小王之后,商王对他的要求愈加严厉,父子间的分歧也日趋严重。
凡尹是来自凡国的臣子,多年来,他一直在大邑商关照王子弓。
凡尹说的这些事情跃当然听说过。跃出征归来之后,各种事务繁杂不已;王子弓又被商王逐到了故都奄思过,兄弟二人一直不曾碰面。
跃沉吟,看向凡尹,道:“尹所言之意,我已明了。今日祭礼,父亲与兄长相处和睦,我自当与父亲兄长相谈,凡伯放心便是。”
凡尹闻言,神色舒展,向跃深深一揖:“如此,有劳王子。”
跃微笑颔首:“尹毋须多礼。”
凡尹宽慰,与跃寒暄一阵,告辞而去。
跃送出前堂,看着凡尹的身影消失在偏门那边,问小臣乙:“凡尹至此,可还有人知晓?”
小臣乙笑道:“王子安心,今日前堂随侍不过二三,皆可信之人。”
跃颔首。
正待转身走开,小臣乙想了想,又道:“王子,莘国那边来了消息。”
“嗯?”跃回头看他,双目微亮。
“使者说,莘国确有下邑,其中只有一位常年整治卜骨的卜人,去年大雪时冻死了。”说着,他看看跃:“至于叫册罂的女子,无人听说过。”
跃怔了怔。
“打听不到?”他问。
“正是。”小臣乙低声道。
跃没有说话,烛燎中,他默然敛眉,似在沉思。
“王子?”小臣乙探询地看他。
“知晓了。”跃答应一声,话音还在,他已经转身朝宫室深处走去。
天气放晴,王宫的一处校场之中,鼓乐声声。王子载身披五彩,头戴兽纹铜面具,在起舞的众人之中尤其显眼。
场边的高台上,羽扇如荫。
妇妌身披狐裘,听着台下乐声,微微眯起眼睛。
“小王回了宫,就没出去过么?”她缓声问。
“正是。”侍立一旁的小臣郊答道。
“王子跃呢?”她问。
“祭典用的彝还未造好,大王遣王子跃到坊中督促。”
妇妌微微颔首。这时,台下鼓声一收,众人欢呼起来。
他们看去,只见台下演练已毕,王子载摘下面具,露出大汗淋漓的脸。他兴致高昂,一会与同舞众人说笑,一会又去与乐师切磋击鼓之法,将场上气氛搅得热烈。
“唤他来。”妇妌对小臣郊吩咐道。
小臣郊应下,小步趋下高台。
不一会,载跟着小臣郊走了上来。
“母亲!”他一边擦汗一边笑嘻嘻道。
妇妌微笑:“载,饮些水。”
载答应,从小臣郊手中接过水盏,仰头饮下。
“舞得不错,你父亲看了定然嘉奖。”妇妌微笑道。
载伸手一摸嘴巴,道:“是次兄教得好。若非他指点,此番我肯定舞得糊涂。”
这话出口,旁边的小臣郊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妇妌。
“哦?”妇妌似笑非笑:“你近来去见了次兄?”
“去了。”载将水盏放下,道:“他出征回来我就去了。”
妇妌神色不改,悠悠道:“你次兄自从战胜羌方,又是主持祡祭又是替你父亲巡视庶务,可风光得很。载同为王子,更当努力赛过兄长才是。”
她语气暗藏严厉,载愣了愣,看着母亲的面容。少顷,他瘪瘪嘴角,低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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