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寒芳还没有跑到床边,人已跌倒在地上。她抱着头靠床坐下,想起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浩然离去却无能为力,只觉得心像被摘去了一样,她痛苦地弯下腰,忍不住低声呜咽。
殿外隐隐传来嬴政焦急的呼喊声:“芳!快开门!”
寒芳抱着头,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叫喊声持续了一阵,殿外平静了下来。
窗外,春日的艳阳把窗纱照得一片惨白。
寒芳坐在地上,靠在床榻边,直愣愣地望着地面,泪水不断往外涌。那个抢亲的身影,那个扛木头的背影,那个豆坊中忙碌的身影不停地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个月光下皎洁的身影,那个桃花下苍白的笑颜
“娘!”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声打断了寒芳的思绪,麻木中的寒芳一愣,不由抬起头来。
“娘!”“娘!”殿外清脆的童音一声声传来,是嘉乐和嘉陶的声音。
寒芳泪如泉涌。
“娘!娘!开门!”两个孩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寒芳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到这清脆的声音。
“娘!娘!”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如同一刀刀刺在寒芳的心上。
良久,寒芳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已麻木。她缓了半天,扶着床榻慢慢站起来,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缓缓走到殿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泪珠又滚滚落下。
“娘!开门!”稚嫩的童音清晰地传来。
寒芳抬手捂住脸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勉强擦干眼泪,缓缓打开殿门。
殿外,嬴政一手抱着两个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门,目光中充满迫切和期盼。看到殿门打开,他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释然地一笑。
“妈妈!抱抱!”嘉陶伸出小手找妈妈。
嬴政轻声说:“嘉陶乖,娘累了,让奶娘抱。”
嘉陶看到妈妈脸上有泪痕,懂事地给母亲擦拭脸上的泪痕,充满童真地说:“娘,不哭,嘉陶听话。”
嘉乐也懂事地把手里的木偶递到母亲手里,说:“娘,这个给娘,不哭!”
寒芳看到玩偶心中一紧,转过脸去,泪水再次流下。
乳娘看到大王眼神示意,急忙接过孩子,躬身退下。
嬴政轻轻迈入大殿。
寒芳听见脚步声,往里走了几步。
嬴政跟到身后,贴近她柔声道:“你一天不吃东西,如何能行?”
寒芳掩面轻轻哭泣。
嬴政略一迟疑,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寒芳本能地挣脱。
嬴政微微一怔,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看在孩子的分上,保重自己的身体。”
寒芳的泪水又夺眶而出。这个和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男人,这个和她做了五年夫妻的男人,这个给了她最多宠爱的男人,也给了她最深伤害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她该如何面对?
嬴政见她只是抽泣并不说话,又从后面紧紧搂住她。
寒芳用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
嬴政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芳,我知道你恼我,恨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一句话说得寒芳泪如雨下,反唇相讥道:“你不用狡辩,你的苦衷就是逼走浩然,给他毒酒?”
嬴政叹道:“芳!你记得吗,我对你说过,我没有朋友,只有你把我当朋友”
寒芳冷冷一笑,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怒目反驳道:“这就是你的苦衷和理由?”
“芳!我我不愿意失去你。”嬴政急切地说。
寒芳浑身颤抖,呜咽着说:“都是我的错”
“没有人给我爱,只有你给了我爱,给了我快乐,让我感受到被人关心、被人牵挂的温暖,我”嬴政的声音有些哽咽。
寒芳痛哭着说:“我可以原谅你当初逼走浩然,可是我不能原谅你今天不给他一条生路!”
嬴政略带自责地说:“我是怕失去你。”
寒芳不以为然地把头扭到一边。
嬴政紧紧搂着她,搂得她快要窒息,喃喃地说:“芳,我从小在赵国被人歧视,街坊里的孩子说我是弃儿,是杂种,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耍。回到秦国,我父王也不喜欢我,对我冷颜厉色,除了母亲,没有人给我爱,除了成蟜,没有人关心过我,有些人更恨不能我死。登上王位之后,就连成蟜对我也多了几分敬畏。我没有人可以说心里话,没有人会向我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自从我遇到了你,你说你把我当朋友,我兴奋得几天几夜没有睡着觉,我终于尝到了友情的滋味,从此我的感觉不再孤单,不再空虚,我,我那时就想,你要是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多好!”寒芳一阵揪心的痛,痛苦地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芳”嬴政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是你暖热了我原本冰冷的心。”他回想起浓情蜜意,嘴角挂上温暖的笑。
寒芳掰开嬴政的手,凄凉地说:“可是,你冰冷了我的心。”
“芳,我愿意再把她暖回来。”嬴政情真意切地说“让我把她暖回来好吗?”
如果换作别人,她会毫不犹豫地举剑相向,为浩然报仇,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该怎么办?
寒芳痛苦地望着他,摇摇头说:“我现在心里很乱,给我些时间,容我想想。”
“好,你需要多长时间?”嬴政如释重负。
“不知道!”寒芳颓然地摇摇头“或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或许一辈子。”
“芳!”嬴政痛呼一声“芳!不要!不要这样!”
寒芳长叹一口气,转而道:“现在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行。”嬴政迫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寒芳缓缓地说:“我知道,一加入间谍组织,一辈子就是组织的人。自行逃离的,逃到天涯海角也会遭到追捕击杀。还有一些更为可怜,一踏入这个圈子,不仅是一辈子,而且子孙相传,世世代代都不能脱离,否则,就会惨遭灭门。”
嬴政惊讶地看着她。
寒芳面无表情接着说:“我不知道浩然是哪一种,但是我要给他脱籍。现在他的人既然已经死了,可否给他脱离组织?”
嬴政默然点头:“还可以厚葬他。”
寒芳惨然一笑,心道,人死了再厚葬有何用?却懒得再说一个字。
寒芳站在厚重的铁柜前,听到铁门打开的声响,看着李斯缓缓打开厚重的铁柜,眼前模糊了。
铁柜中竹简堆积如山,这一摞摞竹简全是遍布七国的间谍网络的资料。
李斯辨认了一下柜中的书简,半晌找出一卷竹简,双手捧到寒芳面前。
竹简上落满了尘埃,里面承载着浩然辛酸、悲苦的一生。
寒芳颤抖着手拿过竹简,对李斯说:“你先退下!”
李斯看了她一眼,战战兢兢退下。
寒芳捧着竹简在几案边缓缓坐下。
竹简用红漆封着,上面写了几个字:金字第三号。
寒芳知道秦国间谍组织的成员按五行“金木水火土”来区分级别“金”是最高级别。
竹简徐徐展开,几行小字跃入眼帘:宋国国君第九子寒芳痛苦地皱起眉头。
竹简再展开一点点:精通兵法,文武兼备寒芳的泪水涌出眼眶。
竹简继续展开:擅长剑术、骑射寒芳的心已经碎了。
寒芳颤抖着手把竹简再展开一些:秦王政四年加入组织,赴楚国秦王政四年,正是她被罚去修王陵的那一年。
寒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竹简全部展开,一个名字赫然跃入眼帘:子浩然。(注解:宋国国君子姓)
寒芳尽管早已知道会是这个名字,可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痛得浑身颤抖,她双手捧着竹简,觉得这竹简有千斤之重。竹简最后还有一列小字:金字号,事秦者终生事秦,后世子孙也须事秦。
寒芳满面泪痕地合上竹简,仰面喃喃自语:浩然,你太傻了!嬴政这样不光是要逼你走,还要控制你一辈子。浩然你为何这么傻?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如果你告诉我是你的付出换来了我的自由,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切。当初你能放弃一切随我来到咸阳,又怎知我不会随你到海角天边?你既做了间谍,我就是间谍的妻子,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就像你对我说的:不管你变成何种样子,我对你的心都不会变。浩然,你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寒芳把竹简扔进火盆中,看着竹简慢慢被火吞没,耳边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