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一定要将金人看好。”
“放心好了,一个人藏的百人难寻。”
聂一听着感到纳闷,在宝帐的正中,明明供奉着那尊祭天金人,休屠王为何还如此说呢?
相国笑着向休屠王身后一指:“还有这一尊足以以假乱真的铜象,外来人更是休想染指了。”
一刻钟后,相国告辞了,休屠王进了后帐安眠,很快发出了鼾声。聂一在心中反复权衡,何不趁此机会刺杀休屠王,也为汉室除掉一个大敌。又一想觉得不妥,万一要是一刀杀不死,将休屠王惊醒,惊叫起来,这帐外满是御帐亲军,自己还能活命吗?还是盗走假金人,兑现了万岁交办的差事,也能回去向浑邪王交差。他蹑手蹑脚过去,将明知是假的金人揣入怀中,想了想将自己的腰牌故意丢在地上,溜出宝帐。在树林中找到自己的坐骑,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河南地界。
天明后,休屠王起身发现假金人失盗,急忙传来相国:“你看,假金人昨夜被盗了。”
“会是何人所为呢?”相国皱着眉头思索。
“会不会是汉国派人来?”
“看,这是什么?”相国发现了落在墙角的腰牌。
休屠王接过在手,稍一辨认:“这是浑邪王的人来过了。”
“盗取金人,欲做匈奴霸主。”相国感叹道,“幸亏大王预有防范,以假乱真,不然就让他们得呈了。”
休屠王气得脸色发紫:“浑邪王暗下手脚,本王决不能善罢甘休,早就打算收了他的部众,这步棋就走了。”
“统一匈奴各部非大王莫属,从即日起我就整备兵马粮草,一待时机成熟,就发兵河南地。”
休屠王将手中的腰牌掰成两半,显示了他誓灭浑邪王的决心。
浑邪王的宝帐中炭火正红,十数个火盆将帐内烘烤得春意融融。浑邪王此刻也是春风满面,手中不时抚弄聂一盗回的祭天金人:“这象征匈奴最高权力的金人,终于到了本王之手,聂都尉此行功不可没,一定要重重封赏你。”
达鲁有几分怀疑:“这样贵重的宝物,休屠王就那样大意,聂都尉就能轻易到手,我总觉得不正常。”
“这明晃晃的金人就在本王手中,还有啥可怀疑的。”
“大王,恰恰这刺眼的亮色使臣生疑。”达鲁上前又看了几眼,“真正的黄金颜色稍暗。”
聂一也近前来观望一下:“倒也如将军所说,这金人贼亮贼亮的,弄得我心里也没底了。”
“看你二人这番怪论,把本王心中欢欢喜喜的热火都给浇灭了。”
达鲁见状提议:“要辨真伪,却也不难,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将金人放在火盆中一烧真假自明。”
“就依达鲁所言。”浑邪王将金人置于身边的火盆内。
一刻钟过去,火盆中的金人渐渐失去了光泽。薄薄的一层镀金已被烧化,露出了里面的黄铜本色。
浑邪王大失所望:“咳,没料到竟是一场空欢喜。”
聂一跪倒请罪:“大王,此乃臣之过,甘愿受罚。”
“受罚?本王就是将你问斩又能怎样,”浑邪王无限伤感,“这金人能变成真的吗?”
“大王,臣愿再去一次,盗不回金人提头来见。”
“这……”浑邪王一时拿不定主意。
“再盗只能是枉费心机了,”达鲁表示反对,“金人何等重要,休屠王原本就密藏,聂都尉已是打草惊蛇,休屠王定然格外小心,不必再动这个心思了。”
“有理。”浑邪王听得连连点头,他起身将火盆里的铜人取出,赌气扔到了帐外,“见鬼去吧。”
“大王,汉皇以金人小视我们,不能咽下这口气,我想要给刘彻一点儿颜色看看。”达鲁在揣摩主子的心思。
“甚合本王之意。”浑邪王做出决定,“即日起整备军马,集结十万大军,三日后发兵攻取雁门。”
“臣遵命照办。”
聂一在一旁听到,心中暗暗盘算。回到家中,当晚他叫过心腹家人,将写好的密信藏在衣领内,派家人连夜赶往雁门关,向李广通报消息。
三天之后,匈奴十万马军集结完毕。北风呼啸,雪花飞扬,军士在军校场整装待发,达鲁、聂一等也在风雪中等候。
浑邪王乘马来到,他兜了一个圈子,对大军的军纪感到满意:“好,这才是我的虎豹儿郎。”
达鲁近前请示:“大王,下令出发吧。”
浑邪王任凭雪花扑在脸上,他许久不动,纷纷飘落的雪花将他全身罩满,俨然是一尊白玉雕像。
达鲁在猜测主人的想法:“大王,是不是风雪太大,您想改日出兵?”
浑邪王未答反问达鲁:“你可知兵法上有句名言,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臣自然知晓。”
“本王就要打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王改变主意,不攻雁门了?”聂一担心地问道。
“非也。”浑邪王壮怀激烈地说,“我要兵分三路,本王自带四万人马照攻雁门不误,而由达鲁率三万人马去攻打云中,聂都尉领兵三万去攻上谷。”
聂一一听心说糟糕,这样一来自己报送的军情岂不有误,李广将军就将措手不及,便委婉劝阻:“大王,这样分兵等于拳头张开,怕是三地都难取胜啊。”
浑邪王已是拿定主意:“我要叫汉皇防不胜防,顾此失彼。”
聂一情知难以挽回,但他提出:“为臣承蒙大王委以重任,深感责任重大,恐怕有负大王厚望,故请辞上谷统帅。”
“本王信任,你只管领兵便了。”
“大王自不必说,但臣乃汉人,战场之上,属下倘不听调遣岂不贻误战机,故万万不可。”
浑邪王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好,聂都尉协同本王奔袭雁门,我中路大军可保必胜。”
聂一心中转喜,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和李广约定的计策就不致落空了,至少可以保证雁门一线汉军获胜。
匈奴三路大军同时出发,经过几日的急行军,浑邪王的中路大军这日到达了距马邑二十里的地方。浑邪王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他在马上沉思。
聂一近前问道:“大王,为何犹豫不前?”
“此处便是上次我大军回兵之地。”浑邪王无限感慨,“那时若非本王机警,险些中了奸计,那就是全军覆没呀!”
“大王圣明。”聂一正想实施与李广定下的计谋,“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们要取雁门必先攻占马邑,要占马邑,必走邑前狭谷,倘李广再设伏兵,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是虑及此事,本王才下令停止进发。”
“臣有一策,不知当否?”
“你尽管讲来。”
“大王言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何不绕过马邑直取雁门,这样既可避开汉军埋伏,又可减少马邑的阻隔。待攻下雁门,回头顺手牵羊便收拾了马邑,岂不事半功倍?”
“好,甚合吾意。”浑邪王传令,“就请聂都尉头前带路。”
聂一心中窃喜,鱼儿业已上钩,但愿此番能全歼匈奴四万人马。虽说未能包围预期的十万,但这也是一大胜利。
四万匈奴人马全速向前,红日西斜之际,绕过马邑,雁门已是遥遥在望。眼看匈奴全军就要全部进入伏击区了,浑邪王又突然下令停止向前。
聂一来到近前:“大王,兵贵神速,距雁门不过数里远近,正当一鼓作气,奋勇攻城。”
“不急,我们还得多个心眼。”浑邪王手指前方说,“我大军已到近前,而汉军还毫无动静,这似乎反常。”
“大王,我军是突然偷袭,汉军没有料到,他们不知,就是因为我们行动成功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和我先莫上前,派卫将带一万人马打头阵,我们看看风向再说。”
“这……”聂一从内心里担心计谋落空,“大王,一万人马哪是李广对手,还是全部压上,一战成功。”
“吾意已决。”浑邪王不肯改变。
聂一情知计划又大打了折扣,但他也不好再说,只好眼睁睁看着。
卫将率一万人马如狂风暴雨般杀向了雁门关城,距离不足一里路时,只听城头上号炮连天炸响,数百面旌旗飘荡,上千名弓弩手乱箭齐发。正在冲锋向前的卫将脚下“轰隆”一声,半里方圆的陷坑塌落,卫将和身边两千余人马掉入陷坑中。与此同时,汉军从四面八方杀来。
浑邪王见状,连呼:“不好,我们又中了埋伏,撤兵。”他调转马头就跑,部下兵将自是紧紧跟随。
李广虽说是全力挥军掩杀,由于匈奴军撤退及时,未能将其包抄。追出四十余里,天色已晚,下令收兵。
浑邪王跑出五十多里,不见追兵赶来,惊魂方定。计点一下人马,损折将近三万,身边只剩万把人马。浑邪王不由得潸然泪下,掩面而泣。
聂一劝道:“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苦恼?”
“四万大军,折损过半,叫本王有何面目再见部下子民。”
“大王此言差矣,”聂一心中万分遗憾,“若非大王英明,先派一万人马进攻,我等将悉数被俘,诚为不幸中之万幸。”
浑邪王想想也是,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河南。
次日,上谷、云中的两路人马先后返回,令浑邪王喜出望外的是,两路大捷奏凯,掠获颇多。这总算抹平了他心中的伤痕。
战报报到长安,汉武帝却是大为失望,他期待的胜利未能实现,但也更激起他消灭匈奴靖边除患的强烈信念。他发誓,要养育精兵挑选良将,不惜国力,尽早击败匈奴。
长安的冬季干冷干冷的,没有冰天雪地也没有怒吼的寒风,但却令人从心里往外凉透腔。汉武帝刘彻拥着锦被斜靠在炭火盆边,还是感到一阵阵周身发冷。其实他是在巡视雁门时受了风寒,而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匈奴胡患的严峻形势。浑邪王三路来犯,仅有李广一路获胜,而且还是因为有聂一这个内应,如若不然,说不定就是满盘皆输。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保障边境的安宁,如何面对自己的臣民。这几日他茶膳不思,夜难成寐,苦思苦想打败匈奴的办法,但仍无良策。
宫女送来一碗姜汤,是御医让武帝发汗的。由于他全神想事,面前站个大活人他竟视同无睹。宫女担心姜汤放凉,只好提醒:“皇上,该进姜汤了。”
武帝这才发现面前的宫女,他伸手欲端姜汤,手却停在半空不动了,目不错珠地盯着宫女不放。
宫女被看得有些难为情,她心中涌起一丝美妙的希望。莫不是皇上看中了自己,说不定自己就可改变这奴才的命运。青春的骚动使她热血奔涌,宫女情不自禁地向武帝抛过去一个媚眼。
武帝微微一笑:“你很美,而且言谈举止不俗,朕要对你作出一个关乎你一生的重大决定。”
“奴婢愿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皇上。”宫女的心突突跳个不住,她眯上杏眼,等待着幸福时刻的到来。她期待着男人的拥抱。
武帝的话令她意外和震惊:“朕要将你收为义女。”
“啊?”宫女虽说有些失望,但这毕竟是飞来之福,她又实在参不透个中缘由,担心隐含凶祸,“万岁,奴婢糟糠之身,怎堪圣眷垂爱。”
“放心,”武帝打消她的顾虑,“朕不会将你如何,是国家有用你之处。”
宫女越发糊涂了:“奴婢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握刀,有何可供驱使之用?”
“朕要赐你春阳公主封号,还要赏你黄金千两,供你养家之用。”
“这等隆恩,奴婢怎敢生受?”
“无妨。”武帝颇为认真地说,“只要你按照朕的旨意去做,还会给你家更多的赏赐。”
“但不知万岁到底要奴婢做什么?”宫女有些胆怯,吞吞吐吐,“该不是要我的性命吧?”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武帝终于挑明了,“朕要将你当真公主嫁出去。”
“嫁,嫁给谁?”
“下嫁与匈奴的休屠王。”
“让奴婢去给胡人做妾?”宫女不寒而栗。
“不是做妾,是做王妃。”武帝劝慰宫女,“大汉公主,朕的女儿,谅他胡儿不敢怠慢。”
宫女明白生杀大权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不答应也是枉然,莫不如痛快允诺,也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便乖巧地说:“奴婢一切莫不属于国家,万岁抬举,奴婢敢不从命。”
“这样就好。”武帝脸上现出笑容,“从即日起学习公主的一切礼法,务要一丝不差。”
“奴婢遵命。”
宫女被人领走,武帝叫过太监总管杨得意,命他传旨中书舍人起草诏书,答复休屠王,近期择日下嫁春阳公主。杨得意领旨走后,武帝依然在炭火炉边端坐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杨得意已经回来复旨,见武帝的样子,深恐皇上焦虑成疾,便破例上前启奏:“禀万岁,骠骑将军霍去病求见。”
“是霍去病,”武帝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他来得正好,朕正要见他,宣他立即进宫。”
霍去病奉诏来到武帝面前参拜毕:“万岁,臣获悉近来陛下茶饭少进,甚感不安,愿为主分忧。”
“你可知朕的心病?”
“自然是为匈奴不灭,边患未除。”
“你欲如何分忧?”
“请万岁准臣精骑五万,臣在一年内扫平匈奴。”
“难得将军主动请缨,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万岁,臣空有一身武艺,满腔赤胆,而不能为主分忧,岂不愁煞人也。”霍去病未免声含涕泣。
“霍将军无须悲哀,时下就有一桩大事交你去办。”
“万岁降旨,臣万死不辞。”
“朕要你乔装改扮,进入匈奴浑邪王领地河南,去与聂一会面,同时查看河南地形,以备日后作战。”
“臣领旨。”霍去病又问,“但不知与那聂一相见所为何事?”
武帝叮嘱道:“你知会聂一,要他……”
皑皑白雪一望无际,起伏的山峦犹如巨大的银蟒冻僵在地,尖啸的北风旋起冒烟的积雪,搅得天昏地暗。霍去病身着羊皮衣脚蹬牛皮靴,头上的狐狸皮帽子遮住了大半个面部,他在没脚脖子深的雪地中艰难地跋涉向前。为了不致让人怀疑,他早在五里路外就抛弃了战马,而今步行了也有五里之遥,累得他已是气喘吁吁汗湿脊背了。前面一处雪包动了动,霍去病以为看花了眼,紧走几步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哪容他再近前,足下突然绷起两条绳索,猛地将他绊倒。随即有两个人压在他身上,麻利地将他捆绑起来。
“小子,挺阔啊。”一个瓮声瓮气的家伙摘下霍去病头上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凭霍去病的武功,一二十人也不在话下。但他装得无能为力:“你们这是做甚,凭什么绑我?”
“你是汉贼的奸细,还要杀了你呢。”另一个声音尖细得像女人的汉子,用刀背在霍去病脖子上蹭了两下。
“二位大哥,我可不是什么奸细,我是来寻亲的。”霍去病给他二人不住作揖打躬。
“你是汉人,这儿谁是你的亲戚?”
“我是来找聂一的,他是我的表舅。”
“表舅?哼,就冲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也是蒙事。”
“姑表亲舅表亲,打折骨头连着筋,这关系可不算远哪。”
两个人嘀咕一阵,觉得聂一在浑邪王那里也是有一号的,不敢轻易得罪,就将霍去病完好无损地送交给浑邪王。
聂一奉召来到银顶宝帐,见浑邪王和达鲁二人脸色难看,帐中跪着一人,由于是背对着,也看不清面目,心中犯疑,上前见过礼后:“大王,急召臣下有何紧要军情不成?”
“聂都尉,这个人你可认得?”浑邪王冷冷地发问。
聂一上前,转过身子与霍去病对面,仔细打量起来。霍去病情知二人不曾相识,惟恐被浑邪王看出破绽,便抢先说道:“表舅,我是张二愣啊。”
聂一想起与武帝分手时的相约,立刻意识到是武帝派人来了,上前紧走几步,装作认真辨认的样子:“二愣,怎么是你,不在上谷家中,来到这河南做甚?”
霍去病号啕大哭起来:“表舅,官府把咱家害惨了!因为受你连累,我们全家三十多口全都死于非命啊。”
“怎么,竟有这等事?”
“剩我一人,侥幸逃出,算是拣得一条性命。”霍去病泪流满面,“表舅,你要为我家报仇哇!”
浑邪王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他已打消了疑虑,挥了挥手:“聂都尉,带回你的帐中,好生安慰一下。”
聂一将霍去病领进自己的营帐,关好帐门,施礼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霍去病便是。”
聂一纳头即拜:“原来是大将军驾临,失礼了。”
“哪里话来,聂将军请起。”
“大将军尊贵之身,如此涉险来此,想来定有要事通告。”聂一猜测,“莫不是要讨伐浑邪王?”
“暂时尚未到那一步。”霍去病传达说,“圣上有旨,命你在三日后正午时分,于野马滩以一千马军设伏,从休屠王手中劫获春阳公主。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末将遵旨。”
“你不能直说是我带来的消息,要设法骗取浑邪王信任,同意出兵,而似乎是偶然巧遇,方好为下步行动打好基础。”
“末将明白。”聂一又问,“但不知大将军如何返回?”
“三日后我随军出战,届时设法逃脱,就道是我战死沙场便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聂一也没有多想,哪料到此举竟为日后留下了隐患。(未完待续)